第一章 春寒(第2/2頁)

這卻要從安姐的夫家說起。

安姐十五歲及笄後一家有女百家求,老侯爺和張夫人千挑萬選,選中了謹身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劉肅劉閣老家的嫡子劉泰安為婿。

劉泰安年將二十,身材修長面如冠玉,是京都多少懷春女的夢中郎,更兼他人才高八鬥出口成章,果不其然春闈一過後就被今上欽點為一甲探花郎。彼時,侯府貴女的十裏紅妝,謙謙君子春風得意馬蹄踏花香,天上地下的一對璧人,好不羨煞旁人。

張夫人狠揪了一把手中的帕子,嘶啞著嗓子道:“我那好女婿,真真有膽子做了個天大的事兒出來。前個夤夜裏跟著他那閣老爹劉肅往宮裏遞了牌子,求見今上。有鼻子有眼地說……說我家安姐自大婚之後和太子殿下就有染,她腹中已七月大的孩兒不是劉家的,卻是太子的親骨肉!”

李氏目瞪口呆,這…這簡直從何處說起?

安姐雖和太子殿下論起是表兄妹,但侯門貴女從小長在深閨,連大門都未出過幾回,與外人見面從來都是丫頭婆子一大群緊跟著。更何況安姐自小秉性文弱內向多禮,僅有的幾次宮中節禮時與太子應對也沒有半點越矩之處。女子的名節何等要緊,怎麽就絆扯進這種事當中了呢?

張夫人按了按眼角,哽咽道:“皇上說劉家不可能拿自家兒媳的名節作耍,第二天一早就讓皇後派了人接了安姐進宮,想要問個青白。沒想到安姐一進宮就動了胎氣,掙紮了半宿生了個小囡囡,自個還沒天亮就沒了氣。我只來得及瞧一眼,可憐見的安姐胡亂裹了床被子,連一件好衣裳都沒有換上,到處都是血……”

張夫人憋了一路的又急又氣,伏在炕桌子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氏不知不覺也是一臉的淚水,忙忙擦了一把,緊抱住張夫人追問道:“那皇後娘娘怎麽說?難不成就這樣默許劉家往妺妹身上潑臟水?”

張夫人搖了頭,低聲道:“娘娘是屏退了宮人悄悄與我細說的,與幾個人的名聲有礙,叫我先莫要聲張,這事還未有定論未知真假。我指天立誓說我家安姐從來本分,外男都沒有見過幾個,更何況與太子殿下有甚牽扯?可是皇後娘娘說那劉家卻給皇上呈了三封太子殿下與安姐的親筆書信,那信裏頭多有諱忌之事,最最要緊是那上面不但是太子的親筆,還落有太子從不離身的鈐印。”

李氏腦子嗡嗡作響亂作一團,難道這事兒還越發真了不成。自家小姑可以說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品性自是信得過的,難不成是太子用強?也不對,一國之儲君,沉魚落雁環肥燕瘦,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用得著背負罵名強奪臣妻?

李氏想起上個月二月初二龍擡頭時,到榆錢胡同的劉家給安姐送催生禮,安姐穿了身半舊潞綢面的夾襖,頭上梳了小攥,烏鴉的一把好頭發只簪了根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的銀簪,正坐在暖炕上縫制小衣裳,面色紅潤滿臉的嬌憨,哪裏象是藏有半點心事的人!?

怔忡間卻忽然想到一事,李氏背上生生出了一身白毛汗。

張夫人擡頭就看見兒媳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又急又氣道:“現下我心裏頭一團亂麻,侯爺和世子遠在邊關全然指望不上,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

李氏囁嚅了一下,橫了橫心冒著大不諱悄聲道:“娘,宮裏頭二皇子也過了十歲的整生了,至多翻年或是後年怕不就要開府建衙了,要我是二皇子的外家人,也要開始為他謀算了。”

張夫人的眼睛便一點點地睜大。

當今皇上子嗣不豐,在位近二十年,膝下僅有三子二女。

宮裏二皇子的母妃是景仁宮一宮之主,地位僅次於皇後,多年前就得封庶一品惠妃。今上不重女色,後宮裏頭僅有的幾位高位份的娘娘都是潛邸的老人,更要緊的是這位劉惠妃閨名叫劉姣,正是謹身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劉肅的長女,女婿劉泰安嫡親的姐姐。

張夫人緊閉了雙眼,右手徑直哆嗦地去端炕桌上的茶盞。卻不妨沒拿穩,繪了鬥彩鴛鴦蓮荷紋的茶盞“哐當”一聲碰在地下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