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頁)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吼了一聲:“吃飯了!”這仿佛是一個號令,被關在鐵籠裏的人,蜂擁著撲出來,通道有足夠寬的地方,但是還是裝不下這麽多人,於是這是一場混亂的搶奪戰,為了接近中間的木桶,有人開始攻擊別人,場面很快的就亂了起來,有人單兵作戰,靠著兇狠會搶到一口吃的,但他或許饅頭才一口進嘴就會被幾個人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連嘴裏的那一點甚至都會被摳出來。

韓棠在這些人裏面發現了團隊作戰,一般是以一個牢房為一個單位,幾十人合作,有人負責進攻,有人負責掩護,還有人斷後,一般這樣的隊伍總能搶到食物,帶著一桶饅頭直接回牢房從裏面把門頂上然後再把吃的分了。

牢房的通道上成了一個人肉戰場,“噗噗”的人肉撞擊聲此起彼伏,這裏沒有謙讓,沒有憐惜,只有弱肉強食,偌大一個戰場,很少有人發出慘叫聲,人類最基本的聲音交流在這裏聽不見,搶到食物的人會躲到一個角落裏,整個身體蜷縮起來,用整個身軀的軀幹去保護手裏的一點吃食,快速的進食,他們就像野獸。

霍時英站在牢房的正前方看著他們,眉頭深鎖,瞳孔暗沉,目光中有一種淡淡悲憫。

出來再次再沐浴到陽光之下時,韓棠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他們是軍奴嗎?”他問立在一邊的霍時英。

霍時英目視著前方,很久沒說話,韓棠一直看著她,固執的等待著,終於霍時英說:“他們是我的兵。”

緊接著霍時英埋頭走了出去,她低垂著眼皮邊走邊對韓棠道:“不要問我,這是軍機,你可以在回去述職的時候說出你所看到的,但是最好不要大範圍的說,對能夠付得起責的人說就行了。”

韓棠和她並肩走出去,身邊之人眼角那處隱忍的悲憫還沒有淡去,周身緊繃籠著著一種深沉的忍耐,她只是二十出頭,還如此的年輕,要經過怎樣的磨礪,才能歷練出這如深淵般的堅韌和忍耐。

出了軍營霍時英已經恢復常態,和韓棠在城門口分了手回家,而同一時間霍真出現在了揚州城內最大的酒樓裏,整個酒樓的二樓雅間全部清空,臨河最精致的房間門口,霍真望著虛掩上的房門心裏罵了一句“狗屁的忠誠熱血。”然後“砰”的一聲推門而入。

房內臨河的窗戶大開,裴世林站在窗前,留給霍真一個深沉的背影,霍真進門看見裴世林,“嗤”的笑了一聲,他把腰間的佩刀解下來,“啪”的一聲往桌上一拍,桌子被震得一陣晃動,然後“嘩啦”一下拉出一張椅子,大馬金刀的往那一坐。

裴世林那深沉的模樣再也裝不下去了,轉過身來,剛要說話,霍真一擡手打斷他:“裴世林我今天就問你一句話,你是要做個純臣,還是妄臣?”

裴世林站在那裏兩手抄進袖子裏,胖壯的身子如一尊佛,他望著霍真然後說:“那你是想做個孤臣了?”

霍真一愣,忽然間他身上的那種暴虐之氣就為之一泄,片刻後,他朝著裴世林招招手說:“來吧,坐吧,咱兩好好喝頓酒。”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小廝魚貫而入非常速度的上了一桌酒菜,最好的金陵酒,最精致的揚州佳肴,兩個男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沒有人說話,彼此的神態都有幾分寂寞。

後來裴世林喝成了一張黑紅的關公臉,他有些大舌頭的對霍真說:“難得你霍真還有點真性情了,他們,他們,唉!都哪裏去了啊?”

霍真人到中年身上的紈絝之氣依然不減,喝道高深處,兩腳翹到桌上,身子斜倚著椅背雙手交叉握著放在腹部:“他們還是他們,世間哪有絕對的對錯,錯的只有立場,造化弄人罷了,難得你看不開。”

他們,二十年前的他們是京城名聲赫赫的五大公子,兩個出自功勛世家,一個顯赫的皇親,一個響當當的外戚,一個名滿天下的才子。他們是同窗,他們生命中最璀璨的歲月曾經彼此參與,二十年前一場藩王逆謀案,五個人全部被卷了進去,兩大功勛家族全部覆沒,才子被腰斬,霍真遠走邊關,裴世林被外放到苦寒之地,當年的腥風血雨那是另外一個故事,那時候他們很年輕,他們也很傻,除了血性就剩下天真,最後以及慘重的代價學會了成長。

一頓飯吃到日落黃昏,說的少,喝的多,最後裴世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蒲扇一樣的大手使勁拍著霍真的肩膀,霍真攤在椅子上,兩眼發直,順著他那個勁道就滑到了地上,裴世林手裏空了也沒發現,猶自說道:“霍,霍真,老子知道事理,國,國難當頭,老,老子不做烏龜,明天咱兩就去搶他娘的去,這幫滿嘴仁義道德的王八蛋,這幫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