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霍時英最後那句話說時微露些許輕浮,烏泰利在城墻下撓撓頭皮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頭,他身旁剛剛過來的人扭頭問他:“如何?”

烏泰利又撓撓頭,呲了一下牙花子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說:“我總覺得不對勁,這似乎太容易了,霍時英不像是會投降的人。”

他說著,盧龍寨方向忽然傳出一聲尖銳的哨聲,此哨聲乃是中原江湖人士互通消息之物,烏泰利作為一個常年在草原上遊移居住的羌族高級將領,不知那是何物,雖心有疑慮卻不知作何反應,和贛冬互望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邊霍時英下了城頭,衛放和六個紅巾護衛在她身後點燃火箭,一起射向城樓的墻根處,雖經昨夜一場大雨,屋檐雖濕墻根處卻依然幹燥,桐油遇火就著,很快城墻處各處就竄起了縷縷黑煙。

盧龍寨在哨聲過後不久也黑煙四起,城外的烏泰利臉色巨變,大叫一聲:“不好,霍時英要逃了。快吹號,繼續進攻!快啊!”

沖鋒的號角再次“嗚嗚”的響起,更多的雲梯搭上城墻,成群的羌人爬上城樓,然後又統統被熏了回來,城墻上已經到處是濃煙滾滾了看,烏泰利氣的在城下跳著腳問候霍時英家祖宗八代,贛冬充滿鄙視的看了他片刻,揚馬而去。

霍時英這邊下了城樓,身後,四周濃煙開始四處彌漫,霍時英吩咐衛放帶著那一百個放火的士兵先跑了,轉過身來她爹的六個護衛都騎在馬上等她,她師傅牽著飛龍立在當中。

霍時英過去牽過馬韁繩,準備上馬。往前走了一步,她師傅鐵塔一樣的身子立在那裏不挪窩:“幹啥?”霍時英擡頭問他。

大漢一張方正的臉上,急赤白咧的憋得一臉便秘的樣子,霍時英無奈的跟他說:“這盧龍寨,怎麽也要燒一兩個時辰,現在巳時都快過了,過午之前羌人絕對進不了盧龍寨,我爹砍不了我的頭,你放心吧。”

大漢煽動著嘴皮,終於說:“我說的不是這個,你,你說你,好,好歹是個王府的郡主,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那,那個烏泰利是,是個什麽東西。”

霍時英無限懊悔,她剛才在城頭上忽悠烏泰利,怎麽把這個死愚忠的師傅忘了,她這個師傅據說是某淵古武林世家的一方豪俠,年輕的時候快意江湖,好不自在,但這人有點傻,被她爹下了一個套,曾經救過他一命,從此就效命於她爹,按理說,他這種人的性格應該快意恩仇比忠義兩全占得比例要大,可這人卻偏偏對她爹忠義兩全了,而且還特別死忠的忠義兩全,霍時英晚生了幾年,不太清楚她爹年輕的時候是怎麽把人家禍害成這樣了,而且說實在的她也不想去知道那種陳年爛事,她覺得哪天她就是知道了也會覺得丟人,因為她對她爹的人品一向沒信心,只是她現在比較火大的就是,這都火燒屁股了這爺們怎麽還有心思跟她扯這個?

對付這種人霍時英一般不跟他死扛,因為這種人自有他的一番邏輯,他也理解不了你的思路,你真跟他辯,說不定你還說不過他,她一把抓過一直老老實實站在一邊小六,往她師傅懷裏一推:“你帶著他走,這娃太小了,你照顧好了。”

霍時英擠開她師傅,翻身上馬,憤憤的想,什麽王府郡主,王府郡主住的是錦繡小樓,穿的是綾羅綢緞,走個路要三丫頭扶著,出個門要八輛馬車跟著,她是郡主?她就是邊關一個從五品的破都尉,屁的郡主。

在馬上,霍時英沖著要跟著衛放跑的秦爺喊了一嗓子:“秦川,你別亂跑,趕緊找匹馬跟我一起走。”

秦爺苦著臉轉過身:“都尉誒,這哪還有馬啊,騎兵營都走了,馬棚裏只剩馬毛了。”

霍時英一擡馬鞭指著身後幾個紅巾護衛:“你去跟這幾位軍爺商量商量,看看他們誰願意帶你吧。”

秦爺苦哈哈的皺著臉說:“不了吧,我跟他們跑一樣的,五十裏就一個時辰的事。”

霍時英瞥了他一眼,一夾馬腹沖了出去,扔給他一句話:“快點,你敢跑一個試試?”

秦爺淒淒哀哀的挪到那幾個護衛中間,其中一個大漢伸手就把他提到馬上,橫著往馬鞍前一甩,幾匹馬瞬間絕塵而去,留下身後一片火光沖天盧龍寨。

燕朝景德三年,八月初八,羌族大軍攻陷西北邊關第一防線盧龍寨,至此被後世稱為“景德國難”的一場燃燒了半個中原的抵抗異族侵掠戰爭正式拉開了大幕。

五十裏外巍峨的矗立著的嘉定關,城頭無兵把守,城門緊閉,方圓不見人煙,如一座空城,對著盧龍寨的那方天空,火光沖天,空氣中有風吹過來的淡淡的煙塵味。

雨後的天空碧藍如洗,日光熾烈,快到正午時分,嘉定關空無一人的官道上忽然冒起一陣滾滾煙塵,一群爺們在大道上揮汗如雨的奔跑而來,遠遠的就聽見他們在嘶吼:“快給爺爺們開門,爺爺們是盧龍寨的守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