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暗離間

乘黃的地盤裏藥人多過活人,近期防護越發嚴密,各種蛇蠍在墻沿壁角盤踞,連朱厭看得都有些惡心。

他剛喝完一碗腥氣撲鼻的藥,臉上呈現一種詭異的烏紫,兩枚長蟮銜著他的食指和中指拔毒,隨著毒血傾出,長蟮漸漸不動了,他內腑的絞痛略減,終於有了氣力說話。“這樣還要持續多久?”

乘黃放下空碗,將死蟮換成了一只赤蟾繼續拔毒。“再兩天可以恢復如常。”

“這到底是什麽毒。”朱厭壓不住的煩躁,“每年發作一次,疼起來生不如死,還必須躲起來偷偷摸摸地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為什麽?”

乘黃沉默。

又一次得不到答案,朱厭戾氣翻湧,一揮手打爛了碗。乘黃視而不見,藥人隨著指令上前將碎瓷收幹凈,又蹣跚著退了出去。

乘黃緩慢地研著藥臼,口中道:“你會好起來。”

知道再問也無用,朱厭難抑情緒躁怒,片刻後喃喃道:“不如死了罷了,這樣活下去全無意趣。”

乘黃的手停了一瞬,漠然道:“這算什麽,一年才發作一回,你在教中雖不如阿蘭朵,也無人能管束,這樣便覺得厭棄,那些任你生殺的奴隸又如何。”

朱厭從未想過與奴隸並論,一時氣笑不得。“我和奴隸比什麽,我跟阿蘭朵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她將來是教主,養的是聖蛇,人前人後尊貴無比;我卻養只綠烙都被恥笑,受了毒傷還要偷偷摸摸。”

乘黃默了一會兒道:“中原皇帝生十幾個兒子,能繼位的只有一個。有的不受寵,大臣以為必然落敗,最後卻憑本事做了皇帝,將來的事誰說得定。”

朱厭第一次聽得這樣說,不由盯著他看了半晌。“戴這面具的真是你?可別是他人假充的。”

乘黃冷冷地轉過臉。“以前不提,是因為你與她差距太遠,嘴上又無遮攔,萬一說漏就是自尋死路。如今……”

朱厭禁不住道:“如今怎樣,難道與她就無甚差別了?”

乘黃沉默片刻:“滅蒙這奸狡的老貨,怕是猜到了一些什麽,阿蘭朵要繼位了,他按捺不住了。”

朱厭不明所以。“猜到了什麽,他要鬥赤魃不是正好?我等著看戲。”

乘黃見毒已拔盡,替他灑上藥粉裹紮。“他一個人怎麽鬥得過,自然要把水攪混一些。”

朱厭聽得起悚,連疼痛都忘了。“他想做什麽,把你也拖下去?”

“昨日你窗外死了兩只血蠍,草叢裏搜出了這東西。”乘黃的聲音冷得像結冰的巖石,從懷中取出一枚角錐形的骨飾,尖端磨得發白。

朱厭接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眉頭皺起來,忽地想起。“這是滅蒙腰帶上的垂飾?”

乘黃冷冷道:“我道什麽人能在這裏來去自如,看來都是老家夥的圈套,借著上次有人入侵,把這裏轉了個遍,為的就是找機會潛進來探查……”他停了一瞬,才又道,“他只怕已經發現你生了病。”

朱厭被他說糊塗了:“他要看什麽?我的病有什麽蹊蹺?”

乘黃靜默了很久才道:“不是你,是我。”

朱厭半懂不懂,匪夷所思道:“你有什麽秘密怕他發現?他不去對付赤魃和阿蘭朵,卻來招惹你,腦子抽風啦?”

乘黃沒有再回答,看不透銀面具下是什麽神情。

夷香在樓上侍奉中原公子,納香洗完餐盤後無所事事,忽然有熟人來尋,讓她有一種意外的驚喜。“阿勒?”

阿勒的衣飾齊整了許多,身形比從前更為精壯,他將納香喚到籬笆旁,看四下無人才開口:“納香,前一陣我成了赤魃大人的奴衛,不必再灑掃,只管聽大人吩咐行事。”

納香是經歷過的,知道突如其來的際遇未必是福,不喜反憂,但又不好多說。“這倒是不錯,你的身形怎的變成了。”

阿勒微有赧意地撓了撓頭。“我去了一趟乘黃大人那裏,受了神潭的賜沐,力氣就大了許多。”

納香半信半疑地探了一下,阿勒臂肌賁起,觸上去硬如鐵一般。

被她白細的手撫過,阿勒有一絲驕傲的暗喜。“他們說這是黑神的祝福之力,我現在可以一拳打斷一棵樹,不信給你看。”

納香趕緊止住。“好端端的打樹做什麽,也不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一言提醒了阿勒,他遲疑了一下。“納香,赤魃大人想知道那個中原人每日的言語舉動,要你全部記下來,私下傳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