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終成空

蘇雲落仿佛又回到了極北之地,在萬仞冰淵中費力的攀爬,四周又黑又冷,冰壁時而崩落,不知何處傳來淒厲的風號,仿佛無數惡鬼在身邊徘徊。視野一片漆黑,她最終墜落下來,驚駭中她驀然張開眼。黑暗與昏沉退去,她發現自己身在瑟薇爾的臥房,僅僅清醒了一刹,心房的絞痛閃電般襲來,脊背滿布痙痛的冷汗。

瑟薇爾有些魂不守舍,她在接待一位突然的訪客,新近的裙下之臣——出自滄州名門的翟雙衡。雖然對方目前僅受了閑職,但翟氏一族中有數名高官在朝,多方結交更為有利,自是要敷衍一二。

翟雙衡是來請人的,自一次宴上見了金發麗人,他被迷得神魂顛倒,成了不貳之臣,近期喜愛交際的美人閉門不出,令他心癢難耐。“瑟薇爾公主無心與宴,難道是有何處安排不當,令公主不喜?”

瑟薇爾懶懶地拂了一把金發,男人她見得多了,翟雙衡出身大家,相貌與行止可算上佳,對她而方也僅是一枚或可利用的棋子。“翟公子誤會了,我有一位族妹自遠方來,染了時疫,身子不適,一時離不了陪伴。”

妖媚任性的美人令翟雙衡神迷,可無論如何勸說,美人始終不肯點頭,他不禁生了疑惑。“就算公主心系族妹,也不宜長閉家中,權當出門散一散心,幾個時辰即可回轉,絕不會久耽。”

藍眸麗人以嬌笑掩住不耐,正要將翟雙衡打發出去,忽然侍女急忙忙趕過來,附在耳邊數語,她臉色一變,顧不得客人,立即向內院奔去。

翟雙衡對美人頗為不舍,又存了刺探之心,趁著內院忙亂無人阻止,竟然跟了進去。只見內庭的臥房門扉大開,瑟薇爾匆匆奔進去,當啷一聲傳來碗碟破碎的聲響,稍後傳出美人軟儂的胡語,仿佛在耐心地哄勸什麽人。

翟雙衡從未聽聞這驕傲的美人恁這般溫存的語氣,不由疑心大起,他踏上石階向室內望去,但見藍眸美人倚在藤黃的胡榻上,懷裏正摟著一個掙紮的年輕胡姬。

胡姬有一張蒼白精致的面孔,長睫半闔半閉,黑檀般的濃發鋪了一身,失色的唇角染著血,有一種令人驚心的脆弱。

翟雙衡聽不懂瑟薇爾在說什麽,他直直地盯著榻上的兩個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一個金發,一個黑發,截然不同的風情,卻是同樣絕美傾城,都擁有白如初雪的肌膚,難以描摹的眉眼,人影交叠,肢體相擁,混著軟語輕喃,畫面極美又極誘惑,令人綺念叢生。

黑發美人突然痙痛地蜷起來,一絲血順著唇邊蜿蜒而下,面色越加慘白。瑟薇爾一手托住她的臉,側首召喚侍女,突然瞥見門外窺視的人,她大為惱怒,揚聲以胡語厲斥。立刻有兩名侍女合上門扉,受令的健奴直接將翟雙衡請出了府第。

被驅趕出來的翟雙衡提不起一絲怒氣,心神仍殘留在兩位美人身上,奈何已不可能再次入宅,怏怏地上了馬車。馬夫驅車徐徐駛遠,另一輛馬車自對巷而來,擦身而過,停在了翟雙衡離開的宅邸前。

瑟薇爾已經將翟雙衡拋出腦海,她接過侍女燒好的玉煙管,湊近懷中人的唇邊,柔聲引誘。“雲落,吸一口這個,能治你的心口痛。”

古怪的甜香在鼻端彌漫,蘇雲落溫順地吸了幾口,不一會兒陷入了迷糊,靈魂仿佛在雲端飄蕩,所有苦痛不復存在,只剩甜美空虛的暢快,她緊蹙的眉心散了,不再掙動,沉沉的依著金發美人睡去。

又一次成功的安撫,瑟薇爾毫不意外,她以絲帕擦拭著懷中人汗濕的額,姣美的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笑,柔媚的聲音仿佛魔女的誘哄。“可憐的雲雀,忘了那個男人,他不配得到你,等你醒來……”

一聲突如其來的裂響,門扉被暴力震開,滯住了屋內所有人。

一名青年侍從踏進來,一瞬間幾個侍女悉數倒地,整幢屋子仿佛僅剩了瑟薇爾一個活人,盡管她連聲呵斥,屋外的健奴仍然一無反應。

一個風華卓逸的男子走入,長眸掠過瑟薇爾懷裏的人,又看了一眼置在榻邊的銀燈、玉煙管及打開的金色煙膏,停了一瞬向軟榻行來。

瑟薇爾臉色泛白,極力維持鎮定,緊擁著雲落的雙臂在不可覺地輕顫。

她討厭被支配的感覺,命運給她送來了一只雲雀,幫助她獲取了自由。這只雲雀是那樣強大,又是那樣沉默溫馴,只要抓住它就再無畏懼。可同樣想捕獲雲雀的還有另一個人,這個人她難以探觸、不可掌控,讓她莫名地畏悚。

左卿辭似乎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一把將瑟薇爾拖下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氣息仿佛換了一個人,瑟薇爾敏感地覺察,甚至不敢發出一聲嬌呼。

突然間她的身體傳來劇痛,像一條烈焰炙烤下的魚,被無形的鐵刷一層層撕去皮肉,又叫不出半點聲音。金發散了,冷汗濕了一臉,美艷的臉徹底扭曲,瑟薇爾痛得險些斷氣,仿佛活生生落入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