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兩難抉

一聲脆響,置在書案上的五色琉璃盞突然無緣無故的裂了,斑斕的杯盞化為千萬枚碎片,細熒熒地落了一案。

左卿辭心頭一動,忽然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白陌叩門急稟:“公子,晴衣小姐與沈姑娘在宮外遇襲!”

事發之地離沈國公府不遠,也是國公府最早得信,將兩人接入了府中。

左卿辭一路上不知想了些什麽,長而直的眉微蹙,一直不曾舒開。待踏入沈府,左晴衣淚漣漣地奔過來,身邊還跟了幾名沈府陪伴的女眷。“大哥,你一定要救救沈姐姐,那些人本是要殺我,沈姐姐極力護著我才中了毒。”

左卿辭長眸掠了一眼,沒有答話。

左晴衣從未見過長兄這樣冷漠的神情,瑟縮了一下。“我知道錯了,是我不該私溜出宮,以後我再不敢了,若沈姐姐有什麽不測,我……”她急得一額汗一臉淚,忍著啜泣分外自責,瞧上去稚楚可憐。

左卿辭的臉龐終於有了一絲溫度。“這不是你的錯。”

左晴衣嗚地哭出來,哽咽得不成聲。“父親和二哥在與沈國公討論,沈姐姐昏迷了,禦醫說是中了極厲害的毒,我知道大哥一定有辦法……”

左卿辭撫了一下她的發,沒有過多的勸慰,半斂的長眸仿佛藏著什麽,幽沉沉得窒人。

殷長歌守在苑口,對著左卿辭一拱手,盡管不曾開口,神情顯露了千言萬語,滿是焦急憂慮。

左晴衣請出在沈曼青閨房中的女眷,將兄長引見,忍淚道:“我大哥也懂岐黃之術,可否容他替沈姐姐診一診,或許能有什麽法子。”

一介貴公子,如何比得過禦醫,未出閣的女兒家閨房也不宜讓男子進入,幾名女眷均覺不妥。但見他人才出眾,溫雅如玉,若沈曼青安好,當真是一雙璧人,不禁暗自唏噓,又卻不過左晴衣的苦求,勉強應了。

仆婢環繞的閨房內,一個須發皆白的禦醫正在收起藥箱。

沈曼青靜臥榻上,秀麗的眉間有一層青灰之氣,唇色發紫,一側臂腕的袖子剪開,現出一截烏黑腫脹的皮膚,血流不止。

肇因是一枚細如牛毛的毒刺,泛著藍汪汪的詭芒。

左卿辭診脈僅搭了片刻就收回指,半晌未開口。

禦醫本有些不快,見對方診完一言不發,不免暗生嘲意,但既知是靖安侯府的公子,非但不敢得罪,還要客氣地代為圓場。“沈小姐所中之毒極為兇險,名為青龍涎,救治極難,然而也並非無方。比如以鶴尾白強護經絡,再用天下至毒的錫蘭星葉壓制毒性,以毒攻毒,輔以十余種靈藥相佐拔除,沈姑娘可望無恙,不過這些藥太過罕見,宮中俱無,只怕……”

禦醫不曾說完,未盡之意很明顯,左卿辭也不多言。“禦醫所言不差,依我診來也是如此,恕我愛莫能助。”

沈府的女眷原本未抱多大期望,客氣了兩句將他送出房外。

左晴衣大急,牽著他的衣袖忍淚道:“大哥何以如此草率,不妨再細診一下。”

左卿辭不置可否。“我送你回宮。”

“我不回去,我要看沈姐姐好起來。”左晴衣還要再說,一雙淚汪汪的眸子突然重如千斤,眨了兩下竟是昏迷過去,被左卿辭挽抱起來。

左卿辭對快步迎過來的殷長歌略一致意。“今日連生意外,我先送舍妹回去。沈姑娘的毒非我所能,還是另請高明吧。”

一言出口,殷長歌的神色瞬時灰暗下來。

寂靜的屋內唯有指尖輕叩桌面的聲音。

白陌知道近幾天主人的心情空前糟糕,他屏息斂氣,遲疑著思索如何開口。

秦塵進來回報,打破了僵滯的氣氛。“公子,淑妃娘娘說晴衣小姐情緒低落,食不下咽,執意要出宮去沈府探望,雖然娘娘已經攔下,小姐仍連日哭泣,郁結難安。”

左卿辭面無表情,秦塵接著道:“至於沈府,沈小姐忽發高熱,甚至開始咳血,禦醫束手無策,殷少俠似乎想送她去方外谷,但路途太遠,病勢又急,怕撐不到。”

輕叩的指尖停頓了一瞬,左卿辭心下分明,咳血是毒入肺腑之兆,這樣下去最多不過五六日,待傷及心竅便是藥石無效。

秦塵說完,遞上一封書信:“侯爺傳信來,言及殷少俠去了府內拜望,信中提醒公子務必盡力襄助,畢竟沈姑娘救了晴衣小姐,上次為山河圖又得了金虛真人鼎力之助。”

白陌隨在秦塵話尾,終是將要呈報的說出了口:“公子,殷少俠今日又來求見?”

左卿辭接過書信並沒有拆,默了好一陣,做了一個手勢,白陌將殷長歌請了進來。

殷長歌幾日不曾交睫,跑遍了金陵的藥鋪,又在江湖上遍詢消息,全無半分線索,眼見沈曼青日漸衰弱,他陷入了巨大的絕望。然而對著左卿辭,他盡量緩和了情緒。“恕我冒昧又來相擾,公子可有雲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