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肘腋襲

撞見這位美人,左卿辭確實有三分意外,眉間難以覺察地淡了一下。“瑟薇爾公主近來可好?”

這女人聰明狡黠,初入中原之際,她很清楚一旦被左卿辭以吐火羅王寵妃的身份上奏,必然不會有什麽地位,索性給自己安了個焉支公主的名號,反正中原與焉支少有往來,也不怕被拆穿。

正如她所料,一國公主受到的待遇自又不同,王廷封賞極厚。憑著惑人的美色,她成了王侯公卿的座上賓,輕易攏了一大票裙下之臣,每次與宴如眾星捧月。不過她知道左卿辭不好相與,極少與他照面,像這般主動接話可謂例外。

華貴的衣飾讓瑟薇爾艷麗的容貌更為奪目,獨特的媚姿加上三分倨傲,金發麗人輕易懾住了全場。她瞧了一眼沈曼青,道出了一句吐火羅語:“怎麽如今你身側只剩錦鶯,不見雲雀?”

“夫人而今傾慕者多如過江之鯽,尚對故人念念不忘,實在難得。”左卿辭被刺了一句神色不變,優雅一笑,同樣以吐火羅語答,“假若那些追求者獲悉夫人的舊事,必會十分感佩。”

雪顏的笑容立刻減了七分,瑟薇爾輕哼一聲,不敢再招惹,改回了漢話:“我瞧見故人,不請而來,冒昧擾了各位。”

駱公子被美人迷得心神俱亂,哪還計較一句輕斥,不過擠對左卿辭卻是沒忘。“瑟薇爾公主方才說,左公子精通琴藝?”

左卿辭輕描淡寫地挑轉了鋒芒。“不敢,倒是有幸在西域見過瑟薇爾公主一曲妙舞,如天女臨凡,至今難忘。”

一聽美人妙舞,滿座的男子均生出了興趣,悉數開言纏著佳人求舞,這一幹人瑟薇爾全不放在眼裏,哪裏肯輕許,胡亂找了個理由,終是推脫而去。

經她一攪和,場中已無甚意趣,左卿辭借口時辰已晚,喚來宮侍將晴衣送回淑妃殿中,自己沿著湖徑轉去,果然不多久就見金發麗人在水邊等候。

左卿辭也不客氣。“公主有事?”

瑟薇爾撇了一下艷美的紅唇。“真慢,我有事詢問,你可知雲落在何處?”

左卿辭半笑不笑。“這話問得有趣,她行事莫測,來去倏忽,我如何能知?”

瑟薇爾本能地不喜歡這個人,又不敢過於挖苦,悻悻道:“世人都知道她被你騙到手,我要尋她,自然唯有問你。”

左卿辭不甚經心地敷衍:“公主尋她何事?”

不提吐火羅,就算在中原瑟薇爾也鮮受過這樣的怠慢,脾氣一躥又強自壓下,知道對他發作也是無用。“前日我聽到一些事,那只笨雲雀怕是有危險。”

左卿辭挑了挑眉,不置一辭。

瑟薇爾斂了神色,難得的嬌容凝肅。“前陣我在陳王宅中飲宴,避出去醒酒,正好聽見隔廂有人在低議,似乎在說什麽毒,還提到了飛寇兒。”

左卿辭心下一動,面上淡淡。“是什麽人議論,公主可有看到?”

“沒聽完就被發現了,還好我裝醉騙了過去。”瑟薇爾道,“陳王愛結交三教九流,客人雜得很,那幾個人瞧著有點兇,面孔也生。”

陳王?左卿辭思了一瞬,心下冷嗤,不可能是陳王,雲落最厲害的對頭只有一個,那位侯爺近期也的確太安靜,必是借著陳王的名頭做掩。細想左卿辭又覺出了怪異,聽聞殷長歌傳遞了正陽宮的意思,婉拒了薄侯的訴求,可想薄景煥惱怒更甚,出什麽計策都不足為奇,怪在居然處心積慮地借他人行事,難道六名郎衛一朝折損,致使薄侯謹慎過度,其中必有蹊蹺。

至於施毒,雲落遠去他方尋赤眼明藤,薄候如何覓得了行跡?何況她有卻邪珠在手,尋常毒物難傷,所謂的陷阱究竟從何而來?

從宮中辭出來,左卿辭在馬車上反復思量,始終不得其解。

車行轆轆,夜色深晦。

馬車有節奏地晃動,他緩緩揉著額角。腦中浮起一雙深楚的眉睫,頰似瑩玉,笑顏如新雪初生。莫名的躁動揮之不去,他閉上眼靠向了軟枕。

午膳過後,淑妃例行小睡。

左晴衣換了一身宮侍的衣裝,溜至苑外的小徑等了一陣,一輛軟轎行過略略一停,她熟練地掀開轎簾躲進去,依在轎中人身側。轎夫如若未見,起轎悠悠向前行去,出了宮門換了馬車,左晴衣長出一口氣,笑嘻嘻地喚了一聲。“沈姐姐今日來得好快。”

沈曼青取出一套便裝讓她換上,替她理好腰上的束帶。“上次令晴衣久候了,這次特地選了一段略短地道經,待德妃娘娘聽完,我便提前告退了。”

左晴衣已經不是頭一次隨沈曼青出宮,依然覺得處處別致,隔著轎簾喜滋滋地張望。“難怪大哥、二哥都不願入宮,還是外邊有趣。”

沈曼青婉顏含笑。“這本與禮不合,讓他們知道定會責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