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風色暴

怒放的古梅枝葉蔓伸,從庭外望去,如雪雲蔽空。

阮氏一族在瑯琊地位尊榮,自然不乏來客,別業管事的應待之道熟極而流,但對眼前這一位紅衣女子,更是十二分的謹慎仔細。紅衣女子鳳目明亮,紅唇豐而輕翹,通身有一種矜傲的英氣,在步向別院的路上駐足仰首凝望,贊道:“這間院內可有泉眼?定然景致絕佳。”

陪同的管事誠惶誠恐。“崔小姐好眼力,下方確有泉眼,但郡主已用來款待了其他貴客,請小姐見諒。”

盛景當前卻不得入內,女子有幾分不甘。“是哪一方的貴客。”

趙郡崔氏為名門望族,崔家小姐的性情卻是出了名的跋扈,管事越發小心。“靖安侯府的大公子。”

“那個迷戀胡姬的紈絝?”女子想起前一陣轟動的傳聞,輕嗤一聲,紅唇輕翹,流露出鮮明的不屑。剛要轉身離去,忽見一個侍從自曲徑而來,沿著院墻進了梅樹下的院落。

崔小姐的神色一刹那變了,粉臉厲色橫溢,阮氏管事心驚肉跳,兩股戰戰,不知是哪一處惹到這位姑奶奶,翻臉就成了要命的祖宗。

白陌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旁人之眼,他辦完事,回院見秦塵在廊下摟劍靜坐,身邊放著一小瓶酒,配著炙鵪子脯,蓮花鴨簽及酥豆各一碟,頓時笑了。“公子還未出來?”

秦塵點了一下頭。

白陌在同伴身邊坐下,晃了晃瓶中還有酒,拎起來飲了一口。“三個月了吧,以往的女人最長也僅一個月,公子對她還真是破了例。”

話中不甘的意味甚濃,秦塵咬著鴨簽不予理會。

白陌咂了咂嘴繼續抱怨:“一個胡姬,又沒什麽才情,唯一的長處就是偷東西,不知公子喜歡什麽?以前那些才女淑媛,曲意溫柔,知情解語,哪一個不比她可愛。”

懶得聽他牢騷,秦塵拋出一句:“公子已經讓她去見過侯爺了。”

酥豆從白陌筷了上滾落,他愕了一瞬。“不會吧,難道真讓一個胡姬為……”

秦塵雖然在對答,眼睛從未疏漏過回廊,見有人行出,不等白陌反應過來已起身。“公子。”

左卿辭束起的發梢略濕,襟口微軒,他似乎心情極好,瞧了一眼天色。“去要幾色小菜,溫一壺酒,三刻後送上來。”

白陌應了一聲正待去辦,庭外一聲尖哨,七個黑影從墻外撲了進來。

打翻的梅酒汩汩而淌,熱氣升騰的半空除了花香又添了酒香,越發熏人。

蘇雲落浸在泉裏,綿軟的半昏半睡。

突然一道電光破空,厚重的錦障從中而裂,分兩邊倒了下去。

冷風從裂口卷進來,同時踏入的還有一個執槍的女人。

驕傲、冷艷,一襲紅衣。

同一瞬,蘇雲落從水中掠起,倏忽間避到一角,原本散落地上的中衣也裹住了濕淋淋的身體。

“原來他迷戀胡姬竟是真的,賤人,憑你也配!”紅衣女人冷笑,美目透出戾氣,“我先殺了你,再去擒他。”

銀槍又疾又狠,帶起了刺骨的寒意,蘇雲落的武器壓在翻倒的錦障下,唯有在暴風驟雨般的攻襲中騰挪閃避。頻密的攻擊次次落空,紅衣女怒火更熾,“一臉媚相的賤人,還用些淫蕩的伎倆學了幾手功夫,等我劃爛你的臉,看你還能拿什麽勾引他!”

女人罵得越來越難聽,蘇雲落剛要推開錦障,錚的一聲銳響,她一個滾身避過,銀槍擦著腰側刺入地磚,留下了一個淺坑。

白陌沖進來時正看見這一幕,一聲叫喚憋在了胸口。

美人打架實在不算多見,尤其是一個紅衣勁裝,一個衣不蔽體。

穿紅衣的銀槍耍得獵獵生風,英姿颯爽,活脫脫一頭漂亮潑辣的胭脂虎;穿白的幾乎讓人不忍看,她僅披了一件中衣,異常狼狽,一雙裸足踩在地磚上,一手還要按住襟口,難免縮手縮腳。

白陌自知身份不便插手,揚聲道:“崔九小姐,你貿然闖入委實太過無禮,還請立刻罷手!”

“等我殺了這賤人,自會停下來。”崔九小姐柳眉倒豎,氣息淩厲,“卓公子呢?叫他出來說話!說說他到底是誰,哼!靖安侯公子,騙得我好苦!”

“有什麽沖著我來。”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左卿辭在秦塵的伴護下現身,看見場中的情形,眸中掠過一絲冰冷的怒意,“崔心芙,住手!”

蘇雲落的耐性到了極限,她驀然一折,從白陌身側掠過,拔出了他的佩劍。

三尺青鋒在手,她陡然多了一種流瀉的端逸,整個人都不同了。

普普通通的一把劍,突然有了秋水凝清光的冰寒。她的劍姿輕妙從容,劍花一挽一奪,逼得崔九退了三步。纖腕一震一引,銀槍頓時失了方向,刹那間崔九的咽喉、臂關、手腕血痕迸現,銀槍鏘然落地。又一記劍脊拍上崔九的頜骨,生生抽得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