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柔腸損

左卿辭在花廳等了好一陣,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品茶。

忽然人影一閃,蘇雲落撲進來,一把拉起他向閣內掠去,等立定已是在瑯琊郡主的閨房,屋內外侍女一片混亂,見有男子闖入,更是嘩亂。

榻上的郡主昏迷不醒,面色異常蒼白,頰上淚痕宛然。

蘇雲落少見的惶亂。“你救救她。”

左卿辭瞧了她一眼,轉而對茜痕道:“事急從權,恕在下失禮了,請將多余的人清出去,容我為郡主把脈。”

茜痕到底最受瑯琊郡主信重,被一言穩住了神,喝退了一眾沒頭蒼蠅似的侍女,僅留了另一名較穩重的,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左卿辭凝神診脈,半晌後道:“郡主雖染了風寒,及時服藥不應如此嚴重,似乎是憂思過度,傷神損脾,氣機郁結,病勢屢次反復所致。”

幾句話切中事實,茜痕忍不住飲泣。“公子說得不錯,小姐的病確是心病,不知可有良方。”

左卿辭沉吟片刻。“我先開張方子緩一緩,還是要設法解開郡主的心結,否則再是靈藥也難醫心病。”

診敘事畢,茜痕使人照方烹藥,安排左卿辭在客苑住下。窗外空蒙的山色逐漸轉暗,室內掌起了銀燈,門扉終於開了,蘇雲落心事重重的踏入,欲言又止。

左卿辭一個眼色,白陌退了出去。

她的心思似乎有些紊亂,好一會兒才低道:“原來郡主與師父有情,該是我師娘。”

那樣高貴清華的玉人卻傾心於劍客,置家族勸說於不顧,大好芳華空擲,細細想來無限酸楚。

他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

她終是問出了疑惑:“你是不是早已猜到,所以才帶我來這裏?”

他笑了笑,並未接話。

她也沒有追問,恍惚低喃。“還有人和我一樣惦念著師父,真好,你能治好她?”

左卿辭不置可否。“心病最是難醫,她又拖得太久,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蘇雲落聽著一急。“有什麽用得上的靈藥?我去盜過來,或者你想要哪種寶物來換診金……”

她的下頜突然被捏住,對上一雙詭異的長眸,左卿辭極慢地開口:“你現在還跟我提診金?”

她認得這種眼神,是他發怒的前兆,心裏頓時慌起來,又不知錯在何處。“沒什麽是不需要代價的,你的醫術極好,自然……”

左卿辭打斷:“蘇璇呢?他可有向你索要報償。”

她一怔,長睫顫了一顫。“師父是不一樣的,師父只有給予。”

左卿辭話語輕漫,蘊著奇異的危險。“除了蘇璇,所有人給你的都是交易?”

他又生氣了,她的喉嚨有些發幹。

“那這副身子也是為了換東西?”他忽然笑了一聲,氣息有些詭秘,“這段時日,雲落一直任我予取予求,衾枕不離,是為什麽?”

在頭腦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本能地退了兩步。

左卿辭挑了一下眉,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只想逃離的寵物。

好半晌她才捺下惕意。“那是因為……和你在一起很愉快,你對我很好,也幫了我許多,可我知道終有一天要償還,我不能再欠下去,師父未愈前我還不能死。”

聽完她的話語,左卿辭神色怪異。“在你眼中,我一直在放債?”不知為何他忽而失笑,“這樣說也沒錯,依雲落看來,我會要你如何償還。”

她拿不準該不該道破,垂眼猶豫了一會兒。“安華公主。”

靜了片刻,左卿辭的語聲變得平緩。“過來。”

她遲疑了好一陣才靠近,被他攬住,低笑混著暖熱的氣息拂過耳際。“雲落果然聰慧,可惜猜過頭了,那種事何須你動手,你想救瑯琊郡主?”

她輕應了一聲。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她反而有些不確定,但又不敢問。

“蘇璇是你師父,他什麽也不會索取,可是我不同,知道我要什麽?”左卿辭微頓,薄淡的話語驕傲而縱性,“我要你的身與心,要這兩者裏都有我。”

“小姐的病與瑯琊王,也就是小姐的兄長有關。”茜痕下了決心,道出緣由,“小姐多年前因蘇公子而傷情,發誓決不另嫁,決意入山奉道以度余生,最終礙於親慈未能成行,避居明昧閣。數月前薄侯送小姐從涪州回返,順道與瑯琊王一晤,突然提出求親,不知怎的就定下了親事,六月即是迎娶之期。”

茜痕說到傷心處,忍不住啜泣起來。“從那時起小姐就不想活了,天寒地凍的,小姐大半夜僅著單衣在庭中佇立,第二日就受了風寒,藥也不肯喝,身子一日比一日弱。小姐的兄長請出嬸娘伯姨連番過來勸,甚至有狠心地說,哪怕病著也不能誤了佳期……左公子說小姐是心病,確是再真切也沒有。不是怕我們這些侍奉的下人受責,小姐連湯藥都不想沾,勉強喝了也是吐出來,病勢一日沉似一日,再這樣下去別說六月,只怕冬日都熬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