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鬥酒會

阿克蘇雅的妓館是鎮上最熱鬧的銷金窟,整座院子地龍燒得極暖,猶如初夏,來自各地的胡姬身披輕紗,足踝和玉臂套著層層累累的金環,毫不羞澀地露出雪白的肌膚,豪放得令人咋舌。

胡姬豐腴,風流又熱烈奔放,調笑顧盼中風情萬種,綠棕藍褐各色明眸繽紛亮麗,配上奇特的胡音,未近身已酥倒了半邊。

盡管中原也多胡姬,但受漢風熏化,遠不如此地的大膽直接。

左卿辭的姿態隨意,既不拘謹也不輕褻,他在一群半露酥胸的舞姬及淫靡歌樂中談笑風生,僅在美人放肆偎蹭時才由白陌將人斥開。飛寇兒原本在大廳享受,怎奈左卿辭實在過於注目,引得狂鶯浪蝶瘋魔而動,只好另辟了一間雅室。

飛寇兒一身酒氣,枕在一個豐滿的胡姬胸口,緩慢地嚼著美人喂來的蜜棗,看他的眼神有點飄,很快又落下來轉到別處。

任白陌斥退幾個意圖糾纏的胡姬,左卿辭在案前坐下,笑吟吟道:“有酒無戲未免無趣,我與落兄試試劃拳賭酒如何?”

飛寇兒遲疑了一瞬。

左卿辭的眉長而筆直,挑起的時候極英氣:“小戲而已,落兄怕了?”

幾名陪伴的胡姬紛紛笑謔起哄,約定輸的人要飲下整盞馬奶酒,場面變得更加熱鬧,飛寇兒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在推波助瀾哄鬧聲中,左卿辭伸出了白皙修長的手,遊戲自此開始。

頭幾次均是左卿辭敗北,他也不推,舉盞在胡姬的喝彩聲中飲下,一線清亮的酒液溢出唇邊,順著線條完美的頸項滑下,沒入被美人扯松的襟領,在場的女人全都直了眼。

放下盞,他俊顏微醺,唇色染著水跡呈現出艷麗的薄紅,聲音也有些不同,聽得人心頭發癢。“落兄勝得好,再來。”

飛寇兒呆了一呆,聽到話語才又劃下去。

馬奶酒甚烈,左卿辭接連飲下去,唇色越來越紅,一雙長眸波光流動,春意盎然,一眾胡姬被迷得神魂顛倒,舍不得這風華絕代的男子醉倒,爭相攀附著要代酒。怎奈紅粉多情,左卿辭卻不受用,甚至將一幹人等盡數屏退。

兩人對座而飲又是另一種氣氛。

左卿辭連扳幾場,笑容漸漸輕漫不羈,閑閑地看著飛寇兒飲酒,或許是之前飲多了有些昏然,他襟口輕敞,清貴的閑雅化為了半醉的疏狂。

飛寇兒輸多了也沒什麽表情,也不推賴,一盞又一盞地喝。他平素極少與人對視,飲酒也是半垂著眼眸,待喝多了眼神就有些發直,長久地盯著對面的人。

左卿辭迎著他的視線,時而漫不經心地啜一口酒,薄醺的姿態分外慵懶。他似乎醉了,又似乎半醒,眼看多一杯就會傾倒,十余盞後卻依然如故。

一次次劃下去,飛寇兒竟然輸多贏少。

空壇越堆越高,左卿辭的目光也越來越驚異,及至東方微白,飛寇兒擱下酒杯的手已經開始發抖,眉眼蘊著朦朧的恍惚:“再喝下去就醉了,停手吧。”

左卿辭迷離的長眸忽然亮起來,哪還有半分醉色,輕勾的唇角帶著挑釁:“既然應了賭鬥,落兄又何必懼醉?”

飛寇兒呆呆地看著他,又看向他面前的酒杯,最終仿佛想到什麽。“你是方外谷的人?鬼神醫的徒弟?”

左卿辭眸子驟凝,沉默了一瞬忽然笑起來。“你怎知我師從鬼神醫,又怎知鬼神醫善酒。”

鬼神醫,醫鬼神,方外谷的主人,也是江湖最神秘的杏林聖手。據傳他一身醫術超凡,卻毫無醫心,曾經袖手看病者活活死在面前,更立誓絕不出谷。汝南王一度病重,托人以萬兩黃金加上十余件珍寶相請,使者甚至自刎於谷外,他依然無動於衷,更是落實了鬼神醫乖僻之名,誰能猜到這翩翩貴公子竟然與其有師徒之誼,傳至武林中必是一場熱議。

“我怎麽會蠢到跟你喝酒。”飛寇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將頭埋在臂彎裏好一會兒才擡起,舌頭都鈍了,“算我輸了,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大概是真醉了,他不再理會左卿辭,慢慢地扶案而起,打開了門扉。

妓館內的眾多西域美人盡管被白陌板著臉強斥出去,始終眷眷難舍風姿玉貌的中原公子,無時不在留意著雅間。此時見得門開,群情歡悅,熱情迸發,越過飛寇兒一擁而入,白陌滿眼是雪白豐腴的胸臂,束手束腳的哪攔得住,濃膩的脂粉香氣混著西域人特有的體味,沖得他險些窒息。

飛寇兒一晃一跌,已消失在一群艷麗的嬌軀後。

啟程前一夜飛寇兒才回到客棧,別人已整飾一新,他還是敝舊的裝束,沾染著數日縱情玩樂的酒氣與胭粉氣。

白陌實在看不順眼,幹脆別過了頭,發現主人也在遠遠地打量飛賊,不多久左卿辭便轉開視線,改與沈曼青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