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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鳳翔淡淡笑道:“我自討祁氏叛逆,關你梁州何事?無故前來犯我兵鋒,眼下怎講?”

趙不折大笑道:“世人都知道,祁氏殺兄逆父的叛賊是你!你倒有臉皮反著說。”

祁鳳翔也不怒,“大丈夫奔走天下,掃蕩四海,何懼人言。趙將軍驍勇,願降最好,不降則死。”

趙不折大聲罵道:“鳳眼賊,爺爺生下來就沒投過降!”

蘇離離聽得莞爾,歐陽覃皺了皺眉,祁鳳翔卻“哧”的一聲笑了,忍著笑揮手道:“罷了,送趙將軍去吧。”兵卒扯起趙不折押了下去,趙不折一路大罵鳳眼賊不止。刀光起處,身首異處,頓時折作兩截。

歐陽覃沉吟道:“太子雖然死了,京城那邊還有一番硬仗要打。”

祁鳳翔點點頭,“你即日提兩萬兵回駐京師,安頓局勢吧。”

歐陽覃遲疑道:“殿下,京師原是重地,對你極為重要,你派我回去,我本不當說什麽。只是末將出身微末,京城中的公卿仕族,只怕不服。”

祁鳳翔並不看他,淡淡道:“給你兵馬是做什麽的?我沒空跟那些腐儒舌辯什麽忠孝節義,但有不服,無論忠奸,一律滅族。總要先拿一兩個人做榜樣,這個度你自己把握。”

歐陽覃瞠目結舌,祁鳳翔徐徐回頭看著他道:“不然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歐陽覃細思片刻,搖頭道:“沒有。”

祁鳳翔悉心解釋道:“不是我不肯叫李鏗回京,他在雍州經營一年,地理熟悉;又才捉了趙不折,深知彼軍虛實,留在這裏於我有利。你在太子身邊數月,京中往來,也略知一二,由你回京最合適。我寫一道諭令給你,敕令不服者殺,你拿回去貼在京城九門,只說是我的意思就是。放手去做。”

歐陽覃大聲道:“殺便殺了,我還怕名聲不好嗎?何須殿下來攬這個罪名。我去清點人馬,明日就走。只是王公大臣好辦,皇帝家事難為,怎麽做,殿下還須給句準話。”

祁鳳翔想了一會,慢慢開口道:“我父皇其他的兒子小的小,沒用的沒用,若是沒人攛掇他們送死,那就留下好了。太子府上的仆從侍婢可以留著,內眷子嗣,一個不留!”

歐陽覃道:“是。”轉身按劍而去。

祁鳳翔轉身看著蘇離離,慢慢走到排欄邊,隔著碗口粗的木樁,伸出手背貼在她的額頭上,靜了片刻,笑道:“果然沒燒了,外面冷,出來做什麽?腿傷不疼嗎?”

他前一刻說到殺人,斬釘截鐵;後一刻問她傷病,溫柔周全。蘇離離望著他,有些蕭索悵然道:“追求這樣的東西,不會痛苦嗎?為父兄所猜忌,人倫離散,回頭又去殺別人的父兄妻子。毫無道理就把人殺了。”

“政治就是如此。你不喜歡它,是因為它曾經讓你家破人亡。”他仰望蒼穹,天高雲淡,緩緩道,“人一生是有許多不如意處要忍受,但切不可傷頹自憐。你所有的夢想,一件一件地去完成它;你所有的敵人,一個一個地去征服他。你看到這一切都照著你的想法一步步握在手中,心裏是絕不會痛苦的。這二十余年來,我若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就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見她默然無語,似有所悟,他垂下頭來微笑地望著她道:“至於人心,你可以去洞悉它。然後善良地對待善良的,惡毒地對待惡毒的,必要時也可以惡毒地對待善良的。我對你已經努力地善良了,不要挑戰我的底線讓我對你惡毒起來!”

蘇離離驚詫地擡頭看著他,祁鳳翔冷笑,“你心裏在盤算著走人吧?你這人要走時從來不告辭,卻總喜歡討論這些深刻的東西。”蘇離離作辭的話語還未斟酌出口,便被識破了,一時無言。

祁鳳翔語調漫妙悠閑,又帶著無窮的壓力,“好好待在這裏,我知道你如今視死如歸,你也得知道我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蘇離離頓時失色,方才對他懷有的一絲勸慰之情也蕩然無存,退了兩步,轉身回去。祁鳳翔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因為受傷而一瘸一拐,毫不優雅,卻帶著決然堅定。他想叫她站住,想把她抱回去,默然了一陣,卻又忍住了。

傍晚軍醫又來給蘇離離的腿傷換了藥,叮囑她多多靜養。蘇離離懶懶靠在床頭,暗想木頭不日便當來找她。無論怎樣,她都得先把風寒腿傷養好才行。翻來覆去想了一回,和衣躺下,早早睡了。

營中燈火初上時,祁鳳翔正握了一卷書在中軍靜靜地看。祁泰急行入帳,趨至他身邊,低聲道:“主子,江秋鏑來了。”

祁鳳翔放下書,淡淡道:“哦,發現他了?”

祁泰搖搖頭,“安排的人都沒用上,他從大營轅門進來的,讓哨兵通報要見你。”

祁鳳翔眉毛一挑,愣了片刻,方慢慢笑道:“他來得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