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第3/16頁)

祁鳳翔長劍出鞘,劍尖斜挑,微指他大哥道:“好,你來決此戰。”

他大哥尚未答話,歐陽覃已是雙目凜凜,布滿戰意,聽了這句暗語,大喝一聲,三軍驚愕,只見他長刀一掄,淩空劃過一道圓弧。

陽光下白刃一閃,從皇帝陛下頸上揮過。方才那生龍活虎的嘴巴、金光燦爛的頭冠瞬間跌入塵土。鮮血飛濺,身首異處。身後軍士瞬間俱駭,祁鳳翔同時將劍一指,手下軍馬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

歐陽覃叫道:“快走!”

蘇離離奮力一打馬,隨他沖出了陣。她從未如此接近地看一個人被砍掉腦袋,方才的景象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短短數十丈的距離,卻似跑了半天。後面有箭射來,在耳邊呼嘯而過,她左腿上一陣鉆心疼痛,夾不住馬鞍,身子便往地上墜去。歐陽覃一把將她抓住,單手提了飛馳。

片刻之後,迎面有人伸臂撈住她的腰,歐陽覃松了手。那人將她死死地按在胸前,用力之巨仿佛要把她肺裏的空氣都榨出來。她的臉偎上他冰冷的鎧甲,記憶中的畏懼疏離與隱約迷戀撞入心底,她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人流在身邊湧過,那是他萬千功業的奠定,在一步步累積;那是壓抑他心志的家族身份,在他手中銼骨揚灰。主帥已失,敵軍摧枯拉朽般瓦解,勝利華麗而盛大,快意絕倫。手中的人卻是意料之外,希冀之中的賀禮。

祁鳳翔靜靜抱著蘇離離,在這舞台大幕後,軒昂默立。

一見祁鳳翔,小命定遭殃——對蘇離離而言,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蘇離離這一覺睡得昏沉,忽冷忽熱。仿佛又看見昨日急流中,他注視著她的眼,身影淹沒在水裏。蘇離離輕聲哭道:“木頭。”臉上有綢布細滑地蹭著,鼻子裏聞到一陣幽香。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有些模糊。蘇離離拭掉睫上的淚,摸到柔軟的枕頭,一張標致的臉龐,半尺之外凝視著她。祁鳳翔一肘放在枕上,手支著頭,側身躺在旁邊,看不出什麽神情。蘇離離也無暇去看,吃驚地一退,後腦正撞在墻上,疼得“哎喲”一聲叫,這才覺得渾身酸痛無力。

祁鳳翔伸手撫著她的頭發,舉止溫柔,語氣冷淡道:“你亂蹦什麽?”

蘇離離半趴在床上,露著側臉,手拉了拉衣領,吃了一驚,不由得死死拽住。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剝掉,卻著了一件絲質寢衣,衣帶不系,裙裾松散。被褥厚實溫暖,心裏卻生起一種恐懼,咬牙道:“你……你……”嗓子幹啞,卻說不出下文來,半天才迸出一句,“你脫我的衣服!”

祁鳳翔躺在旁邊,似將她阻在床上,無形的壓迫感隨著他手臂一動,遍布蘇離離全身。他扯了扯被子將她蓋好,溫柔的態度將她心裏那極大的恐慌轟然點著,眼淚迸出眼眶,牙齒幾乎都要打戰。祁鳳翔看破她的心思,莞爾似的笑道:“衣服是找附近民婦給你換的。你腿上中了箭,軍醫來敷了藥,又一直發著高燒,天黑的時候才退了熱。”

蘇離離遲疑道:“是嗎?”

祁鳳翔語氣誠摯道:“你若是疑心我對你做了什麽,那大可以放心。我要強暴你,必定會在你清醒的時候,那樣才能讓你印象深刻。”

蘇離離現在便清醒得很,對他的印象也足夠深刻。她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是玩笑還是當真,是想將她留在人世還是扔進地獄,當下不敢反駁嬉笑,只得低低地“嗯”了一聲。

祁鳳翔唇角扯起一道弧線,微笑道:“我忙了一天累了,順便在這裏歇了歇,看著你卻又睡不著。你這人看著軟弱,性子卻又硬又壞。這麽蜷在床上,外表溫順畏懼,心裏卻不知在打著什麽鬼主意。定然在罵我吧?”

蘇離離看著他的眼睛,如秋水般瀲灩,輕輕搖頭道:“我沒有罵你,你一直待我很好。”

祁鳳翔眸子微微一眯,靜了靜,方道:“也不見得很好。只是我有一個疑問,一直想找你問問,可你總是躲著我。”

蘇離離輕輕掙開他的手,鎮定下來,“你想問我什麽?”

祁鳳翔收了手,也不怒,淡淡道:“我想問你,倘若當初我告訴你於飛其實有救,我其實很喜歡你,你會走嗎?”

蘇離離搖頭道:“我已經走了,說這個沒有意義。”

祁鳳翔默然片刻,沉吟道:“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這樣的性子你始終愛不起來。可以動一動心,必要之時卻又能決然離開。那其實還是不喜歡的呀。”他仿佛自言自語,“你又不是什麽良善守矩之輩,江秋鏑有時迂腐得緊,你怎會喜歡他?”

蘇離離絕料不到他會說得這樣直白,仿佛故舊知交一般無所避諱,躊躇片刻道:“我是不拘泥小節,若是為了活命,什麽卑鄙手段都可以用用。但若沒有什麽顧忌,我還是願意善良的。”她遲疑一下,小心道,“你當然很好,比他好得多。可我早就喜歡上他了,浮世之中有許多誘惑,但需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就不要輕易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