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第5/10頁)

那李師爺一撇山羊胡子,五六十歲年紀,醉眼惺忪地看了莫大一眼,故弄玄虛道:“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泄露。”忽一眼瞥見蘇離離和木頭,收了玄虛態度,只眯著眼打量,“大王……這是新入夥的兄弟?”

蘇離離看他不甚清醒,笑向莫大道:“莫大哥這幾年可威風啊。人家祁三公子打下北方半壁江山,也才是個銳王,你如今也是大王了。”

莫大嘿笑道:“威風什麽呀,這一帶三州交界,常常有兵馬打鬥。百姓沒地方去,才紛紛跑上山做賊。”

李師爺似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道:“祁三公子啊……他那個銳王只怕是要做不成了。”

木頭抱肘道:“怎麽?”

李師爺輕點著桌子,“這次派出去搜集線報的人回來說,祁公子鳳翔被他爹打入天牢了。”

蘇離離大驚,“為什麽!?”

李師爺的一雙眼睛閃著矍鑠的光,三分洞察,三分老練,掩在四分醉意下,“他心懷忤逆,私藏了前朝的《天子策》,被祁煥臣查出來了。這祁鳳翔又不識時務,偏不肯吐出來,於是他爹將他削去軍職,打入天牢,只怕小命也要保不住了。”

蘇離離又吃一驚,“怎麽,祁煥臣會殺了他?”

木頭一旁沉吟道:“若是他大哥摻在裏面,就難說了。”

李師爺翻開那冊子,“哦對,這兒還有一條。祁鳳翔手下大將歐陽覃也被他太子哥哥拉去了,如今整日出入太子幕府,和太子打得火熱。”

木頭目光如炬,只盯著他道:“李師爺以為當下之勢如何?”

李師爺微微擡起眼皮覷著他道:“大王還是早日北遁吧,劫了趙無妨的軍資,他遲早來找你算賬。”說著搖搖晃晃站起來。

木頭淡淡道:“李師爺真醉假糊塗。”

李師爺頓了頓,斜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兩聲,蹣跚而去。

莫大莫名其妙道:“什麽意思?”

木頭看著李師爺搖晃的身影,道:“趙無妨不日將兵出梁州,不為軍資,欲伺祁氏內亂而動。祁鳳翔年初平了山陜,戰功卓著,身份卻尷尬。他若不肯退讓,祁家雖雄霸北方,早晚有一場內訌。如今他倒黴,必是祁煥臣時日無多,怕基業毀於一旦,想防患未然。”

蘇離離驟然聽到祁鳳翔的消息,驚疑非常。在她的印象裏,祁鳳翔是強大到無所不能的,是能把什麽事都攥在手裏的,是讓她看著既害怕又聽話的,他怎麽能有被人制住的一天?蘇離離低低道:“那你覺得是殺,是貶?”

木頭搖頭,“難說。畢竟祁鳳翔用則如虎,反則為患。”

莫大抓頭發,急道:“你們說話不要這麽掉書袋!就說我這邊怎麽辦?”

木頭低頭想了一回,“你有多少人?”

“近兩千多人吧。”

木頭忽然笑了笑,看得莫大一陣發怵,“我說兄弟你別笑,你笑著我心裏發毛。”

正說著,莫愁從那邊過來,問:“蘇姑娘、木兄弟,你們……”話沒說完,卻低了低頭。

蘇離離道:“什麽?”

“你們是住一處呢?還是……”

蘇離離愣了一下,也低了低頭,側眼看了木頭一眼,見他泰然自若地翻著李師爺的賬冊。蘇離離頭一擡道:“我們不住一起的。”帶著三分惱意,卻紅了臉。莫愁“哎”了一聲,忙轉身去安排。

木頭“啪”地合上賬冊,四平八穩道:“這邊怎麽辦,我想想再說吧。”

莫大後來回想起來,總是感慨萬千。這個姓江的小子話少人冷,偏偏從入山的第一天起,自己就開始聽他的了。命乎?運乎?

莫愁布置了兩間比鄰的客房,蘇離離住在左邊一間,木頭住在右邊一間。晚上蘇離離洗漱了回到房裏,素潔的被褥鋪在床上。她也不點燈,就在床邊坐下來,撫著那棉布發呆。

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門扉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條人影鉆進來關上門。蘇離離抄起枕頭扔過去,木頭應手接住給她扔回了床上。蘇離離低聲冷笑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木兄弟,這大半夜的你跑到我房裏來做什麽。”

木頭站在她面前,有些淡薄的月光隔窗映在他臉上,顯得朦朧不真切,“你惱我了?”

“我惱你什麽?”

“今天莫愁問是不是一起住,你惱我不說話。”

蘇離離果然有些怒,“這種話你不回,你讓我來說。”

木頭半抿著唇,雖未笑,卻比笑更多了幾分愉悅,“我是想聽你的呀。你說一起住那就一起住,你說分開住我可以悄悄來看你。”

蘇離離騰一下站起來,卻被他一把撈住了抱在懷裏。她三分氣惱,三分玩笑,伸手捏了他的兩頰扯著。木頭被她捏得皺起了鼻子眼睛,本來下頜的弧度恰到好處,現在扯得寬了三分,鼻子眼睛縮在一起,言緘依從,目露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