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第3/13頁)

扒爪臉緩緩進來道:“閣下好身手,隔著屋瓦我竟避不過你的筷子。”

時繹之未及說話,蘇離離已然怒道:“你一直跟著我?!”

“是。”

“那……那……”她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扒爪臉已善解人意地接了下去,“你的消息我一直都有回報給京裏。”

“你主子怎麽說呢?”蘇離離怒極反笑。

“讓我沿路保護你,直到你逛膩了為止。”

祁鳳翔真是令人發指!蘇離離有些惱,卻冷笑道:“怪不得我走了這一路還沒讓人賣了,打出生就沒這麽順風順水過,原來是你在暗中跟著。這樣多不好,我吃飯你看著!”她一拍桌子坐下來。

時繹之微微笑道:“祁鳳翔倒是個有心人。”

蘇離離咬牙,犟勁兒也上來了。他憑什麽這般淡定,要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納入指掌。她轉頭道:“時叔叔,不如我跟你去三字谷吧。只是這個人跟著討厭得很。”

時繹之笑道:“你也莫要為難他,他為人下屬,原本不得已。何況並無惡意。”他轉向扒爪臉,卻是冷凝語氣,“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只是我這位侄女不愛見你,你便不要出來了吧。”

蘇離離看了時繹之一眼,沒有再說話。

三字谷在徽州南面的冷水鎮上。蘇離離一路上前後左右地看,問時繹之:“他藏在哪裏?為什麽我都看不見就跟了我一路。”時繹之大笑。

冷水鎮位置稍僻,房屋簡潔,鄉人樸實。晚上住在那裏,時繹之指點著房上炊煙道:“離離,你看這裏的人,他們雖各有弱點,彼此之間卻從不乏關愛。”

蘇離離擡頭看去,一縷青煙裊裊而起,像極了她不曾遇見祁鳳翔時的日子,清淡如茶。她望著這郊野村莊平靜中的生動,覺得這是豐沛充足的生活。

這生活於她,或者一度如此,或者可能再度如此。

三字谷正在冷水鎮西南,在山間小道走了半日。時繹之說那個黑衣人停在冷水鎮,沒有再跟過來。他跟不跟著,蘇離離也覺察不到,並不介意。

沿途陸續看見三撥人,或攜弱扶傷,或擡著背著病患。每一個人周身都濕漉漉的,頭發貼著臉,仿佛落湯雞一般。見了他們,眼裏說不清是憤恨還是絕望,又有那麽點幸災樂禍,看得蘇離離心裏一陣發毛。

他忍不住問時繹之:“這些人怎麽都像水裏撈起來的?這大冬天的,韓大夫他老人家治病就是潑涼水嗎?”

時繹之也皺眉,“想必是來求醫的江湖中人。韓先生若是人人都醫,必定人滿為患,所以他醫與不醫有一個規矩。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這規矩是什麽,或者只憑一時喜怒吧。”

蘇離離疑道:“江湖中人不講理啊,他若是打不過人家呢?”

時繹之搖頭道:“人家要求他醫治,必不好動手,只能按規矩來。”

沿著崖邊一條獨徑慢慢往谷底走,山勢奇峻陡峭。時繹之對這山路不屑,一遇崖阻,便提著蘇離離的衣領飛身而下。蘇離離打從出生不曾這樣飛行過,直嚇得牙齒打戰。待得落地,卻又覺得應該多飛一會兒才夠驚險。

這峽谷極深,直往下行了約有百丈,才落到一塊斷石上,石後隱著一條木棧小道。大石邊緣猶如刀切斧砍一般整齊,裸露著層層疊疊風化的印記。蘇離離忍不住往內壁靠去,落地沒站穩,摔在地上一聲慘叫。

便聽時繹之道:“什麽人?”

石後緩緩走出一個老者,面有風霜之色,一身寬袖長衫。谷間風大,他低垂的衣袖卻紋絲不動,顯然是身懷極高明的內功。那老者緩緩開口道:“你的內力不錯,竟然連我的呼吸之聲都能聽見。”

時繹之一把挽起蘇離離道:“豈止是不錯,簡直不錯得讓我受不了。韓先生的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嘛。”

那老者淡淡站定道:“我不是韓蟄鳴,我姓陸,別人都稱我一聲陸伯。”

時繹之拱手道:“原來是韓先生的義兄,失敬。”

陸伯也不客氣,也不虛應,“你可以就此進去,她不行。”

時繹之微微一愣,“為什麽?”

“這是規矩。”

時繹之搖頭道:“這是我世侄女,我要求治,她只是隨行。”

陸伯寸步不讓道:“那也不行。”

時繹之不動聲色地微微擡頭,語氣有些強硬,“你這是什麽規矩?恃強淩弱?”

陸伯抱袖:“小姑娘,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蘇離離站在一旁轉了轉腳踝,見他面無善色,老實答道:“聽說叫三字谷。”

“你知道為什麽叫三字谷?”

“必是寫《三字經》的人來此治病,韓先生不治,最後死於谷底。”她語音清脆,煞有介事。

時繹之忍不住一笑,陸伯卻似乎聽不出她的嘲諷之意,正色道:“不是。此谷的規矩,凡是求醫之人,在我出現之前必須要說三個字。不是兩個,不是四個,而是三個,那麽此人便可入谷治病。否則便要被我扔下這石崖去。你這位叔伯方才說了‘什麽人’,你卻沒有,所以照規矩,我只能扔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