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第3/5頁)

庫莫提當時心神就如遭重擊,幾乎要站不住腳去,就在這個時候,大地突然傳出了讓人震驚的抖動聲,肆虐的洪水夾雜著折斷的樹枝、石頭從護城河裏一湧而下,徹底淹沒了入城的吊橋,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他卷入了河裏。

他原本是不會被沖走的,他的身邊有無數鷹揚精銳,有人拉住了他,有人抱住馬拼命想將他推到馬上去……

——是他自己鬼使神差的放開了手。

他真的累了。

不娶妻,不納妾,不結黨,不營私,他努力加強王權的實力,他掩蓋宗室做出的叛逆行為,為的不過是想魏國和陛下有一日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平穩的度過這個陣痛期罷了。

然而無論他如何力挽狂瀾,他的用心還是抵不過那位老“大人”的重重盤算。

夏鴻和王猛是什麽時候開始暗中傳信和追查黑山的事情?

是因為陛下也開始懷疑他了,所以不願意把這些事交給他做嗎?

拓跋良知不知道這麽做會讓他的家族徹底覆滅?

他真知道“父子相殘”意味著什麽嗎?

四處如果作亂,會不會有勢力趁機而起,讓假戲變成真做?

陛下又是否真能接受得了這樣做造成的損失?

以及……

陛下知不知道,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那個陛下和他一起在被子裏埋頭密謀著各種“詭計”的日子,終是一去不復返,那些光明磊落的神情,會不會最終變為先帝那充滿猜忌的樣子?

心中維護的凈土赫然崩裂,庫莫提感受到了巨大的頹喪感,這些讓他這個以榮譽和責任為己任的軍人像是自暴自棄地松開了手,隨著洪流的咆哮“自由自在”地離開了。

然而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脆弱根本不可能影響太久,連脆弱和逃避都是可恥的,而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激起求生欲望的他在洪流的激蕩中脫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重物,只留下禦寒的貼身衣物,在那沉浮洶湧的浪濤裏,他盡力地將自己的頭伸出水面,他知道自己無法抵抗水流的奔騰,只能隨波逐流地被沖到下遊去。

正是在與天鬥、與洪流相鬥的時候,他突然領悟了“順其自然”的道理。

如果歷史也是奔騰不止的洪流,那些逆流而上的人終究是要被淹沒的,能活下來的,永遠是學會了“順其自然”的人,無論他如何掩飾,就如逆水行舟,只會讓矛盾越隱藏越深,越隱藏越惡毒。

他一開始做出的選擇是對的,但遇上了錯誤的時機。

他後來做出的選擇是錯的,卻沾沾自喜自己保護了拓跋燾的“心性”。

解脫了的庫莫提徹底放開了心胸,伸展著雙臂,讓自己浮在水上沉沉浮浮,心中豁達一片,那些宗室、未來、鬥爭全都拋之腦後……

然後,他就差點被凍死了。

“這後生長得真俊……”

一個中年大媽摸過庫莫提光潔的胸膛,忍不住捏了捏。

“大水沖了這麽多人下來,就數他最齊整。”

“死了那麽多人……”

穿著白鹿皮褲褂的男人滿頭辮子,“這些人真是造孽!”

“醒了醒了醒了!”

中年大媽叫了起來。

“他醒了!”

庫莫提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上下的熱烘烘的,暖和的他四肢五骸都像是從冰凍中重新解凍一般。

身下的毯子也散發著熱氣,這是因為土地被火烤過,身上的皮毛帶著一股怪味,恐怕已經用了很多年了。

大約是北地的牧民。

北燕和其他北方諸國一樣,有許多胡族生活,這些東北土地上生活的胡族被叫做“東夷”,和北燕政權幾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建你的國家,我做我的牧民,我不稱臣,也不藩屬,更不納貢,但我也不給你惹事。

只是這些東夷畢竟勢力太小,時不時受到北燕和高句麗的欺壓,像是畜生一般被驅來趕去,好在他們都是在樹林裏居住,東北多森林,北燕除了偶爾驅趕一番,也沒有造成過多大的傷亡。

“你醒了?”

滿頭小辮子的首領木昆連忙湊過來相看,見庫莫提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頓時手舞足蹈起來。

“活了!活了!”

“哦吼!哦吼!”

木昆所有的族人高興地湊過來,一下子就把庫莫提圍住。

這些人全部都穿著白鹿皮褲褂,男子索發,女子束發,皮膚粗糙骨骼粗壯,一見便是東夷的特征。

“我在何處?你們是何人?”

庫莫提動了動手腳,發現沒有哪裏受傷,心中大呼“好險”。

“你被我們部族救了,我們是庫莫奚人,你也可以喊我們奚人。”首領木昆更高興了,用室韋話說道:“被沖走的大多是鮮卑人,你也是鮮卑人是不是?”

庫莫奚和室韋同屬東部鮮卑,是鮮卑宇文部的別部,宇文鮮卑原本是匈奴人,後來加入了鮮卑族,所以語言和習俗都和普通的鮮卑不同,宇文部後來被同為東部鮮卑的慕容氏打敗,四分五裂,有一支大支則到了北魏,是以身為王族的庫莫提也會說他們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