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第3/4頁)

“蔭戶還有宗主轄制,三長之下一旦動亂,恐怕大量還不起假貸的百姓就會拋棄土地,逃離故土,要麽繼續淪為流民蒙蔭宗主,要麽禍害地方成為賊寇。牧守蒞民,侵害百姓,徭役不時,為吏奸暴,這些才是最可怕的問題。和這些相比,宗主實在是可愛的多了。”

賀穆蘭想起後世那位借著“滅佛”大肆搶劫百姓和富豪之家,甚至逼得無數人家家破人亡的縣令。

不過是一縣的縣令而已,竟能逼得當時已經是太守的若幹人差點出事,可見地方上的勢力有多麽龐大。

拓跋燾想到的卻是才當長安太守不久的王斤,那麽短的時間內能搜刮那麽多的財富,說是“為吏奸暴”,大概都算是客氣的了。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變法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拓跋燾用一種高深莫測、且帶著深深壓迫感的姿勢傾下了身子,眸光一閃也不閃地望向袁放。

這種姿勢賀穆蘭曾經見過很多次,在場的老臣也都熟悉。每當拓跋燾希望大臣們給他準確而有用的見解時,他便會呈現出這種急迫的狀態。

然而袁放只是眨了眨眼,攤手說道:

“我怎麽知道?陛下還是在朝上討論吧。”

賀穆蘭和狄葉飛原本聽了長篇大論加上早起而昏昏欲睡的瞌睡蟲,因為袁放這有些無賴的話,一下子就跑光了。

不但賀穆蘭和狄葉飛,古弼和李順也露出“哎呀空氣呢空氣是不是都突然沒有了”的哽咽表情,連呼吸都沒有了聲音。

而一旁靜聽著的赫連定則是齜了齜牙,露出一個十分好笑的表情,然後他確實笑了。

悶笑聲傳在殿上,引得人更加煩躁。現在還有誰敢這麽放肆,大概只有一直得到拓跋燾信任的賀穆蘭和受寵愛的程度比後宮妃子還甚的赫連定了。

賀穆蘭不是一個輕狂的人,赫連定的人生卻像是撿來的,這讓他過的更加肆意,也自我中心的多。

拓跋燾竭力深呼吸了三四下才按耐住不下殿揍死袁放的沖動,他用五指用力掐住龍案的邊緣,壓抑著聲音說道:“你以為我沒在朝上討論過?等你上朝了你就知道,和他們說的話比起來,你的簡直就是‘高見’了!”

袁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繼承了他父親的瘋狂,因為他竟然還能笑了笑,使得原本就圓嘟嘟的臉更加和藹可親的說道:“可是我是個宗主啊。陛下怎麽能問宗主該如何對付宗主呢?”

他心中升起瘋狂的報復感。

因為逼著只想好好做個宗主的父親瘋狂,從而覆滅袁氏一族的,便是他們這些人啊。

是這些一代一代連國家都治理不好的人,才造就了“宗主”這種既不是官員,也不是士族的畸形東西的人。

明明是他們保護住了地方的和平,明明是他們抵住了外界的壓力,就因為這些連國家都治理不好的人閉著眼睛,只在心中想象著這個世界,就把他們當成了造成如今世道胡亂的原因!

“因為袁家欠了那麽多條人命。”

擲地有聲的句子突然如同天崩地裂般炸在了袁放的耳邊,炸的他驚慌失措。

剛剛那張洋洋得意的、狡猾的臉孔,立刻變得蒼白起來。

原本沉默著並不吱聲的賀穆蘭突然上前一步,對著袁放認真地說道:“想想地道裏那麽多的百姓,袁家鄔壁如果真是正義的,又為何有那麽多的冤魂?如果其他的鄔壁都是正義的,那又為何每日驚惶不安?你出身鄔堡,自然該知道進入鄔堡的百姓究竟是何等的走投無路,何等的驚慌失措,既然如此,容納了這麽多百姓的鄔壁為何出鄔壁的時候還是身無長物?你認為這是一種正義嗎?”

賀穆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使袁放的臉色由白轉紅。

“陛下真因為知道這件事不是仁義的,所以才問策與你。此刻的陛下不是因為想要對付宗主而問你這個問題,而是因為不想再有百姓流離失所而問你這個問題。如果這不是一種仁義,又有什麽是仁義?”

賀穆蘭憋著心頭一口氣,如同連珠箭一般向著袁放發難:“誠然,一旦沒有百姓流離失所,鄔壁自然也就轟然倒塌,可你難道認為被囚禁在鄔壁裏的一生是有意義的嗎?袁家那位死去的家主一生可曾踏足過大好河山?你這二十多年來的生命竟如此貧乏和空虛,難道你就不後悔嗎?”

“你自己都說袁家是一座牢籠,現在卻為牢籠而擔憂,你到底在得意什麽呢?你當真忘了報應!”

袁放擡起頭,不可思議地望著慷慨陳詞的賀穆蘭,臉上爆出青筋不甘地喝道:“那你想要我怎麽樣呢?我不過是個在鄔壁裏孝敬父兄、經商、生活的鄉下人罷了!就十年前,我還是宋國人呢!朝中這麽多大臣都回答不出來的問題,難道我就能回答嗎?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何大魏沒有俸祿,沒有銅錢,我怎麽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收稅?又要如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