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拓跋素的稱贊,賀穆蘭自然是擔不起的。

可大概對於大部分鮮卑人來說,治理地方都是短板,所以賀穆蘭無論如何說明她沒做什麽,拓跋素都用一種“花將軍你別謙虛了我知道你能文能武”的表情望著她。

望著長安城百姓“我保住了這個城市我光榮”而昂首挺胸的姿態,賀穆蘭忍不住嘆息一聲:“常山王,並非我做的多,相反的,正是因為我什麽都沒做,這些百姓才如此安穩。”

“嗯?”

常山王不懂她的意思。

“常山王應該比我更了解這樣的情景吧?您東征西討,征服了無數城池,自是應該知道當一城初定時,最希望的,不是破城之人如何廣施仁政,而是什麽都不做。”

賀穆蘭莫名的想起遠在陳郡的袁家鄔壁。那時候那位袁放家主已經被中原屢屢換主嚇破了膽子,以至於無論兩邊如何以利誘惑,他都固守鄔壁,妄圖一直保持中立。

“什麽都不做嗎?談何容易……”

常山王今年也才二十多歲,這和拓跋燾喜歡任用年輕的宗室有關系。不過拓跋一族十幾歲時就開始戎馬生涯,常山王年紀不大,其實和拓跋提等人一般,已經在軍中從軍了十年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語笑嫣然的婦人們,搖了搖頭:“軍隊是野獸,在戰場上會把所有的野性全部迸發出來,我們鮮卑人多用動物的名字取名,為何?便是要借用這種野性來征服敵人。而這種野性在戰爭過後卻是災難,即使是再厲害的將領,若是強行壓抑手下士卒的這種瘋狂,都會被其反噬。”

“長安城之前有赫連公坐鎮,所以百姓不能理解這種野性的可怕,以至於他們認為魏國就是另一群蠻夷僥幸得勝而已,他們有的甚至認為用不了多久,也許就會又有什麽國家再讓他們換一次天……花木蘭,你莫覺得不以為然,我在長安鎮守過月余,知道這些百姓的想法……”

常山王說,“能讓他們變成這樣滿懷信心,花木蘭,你居功至偉。”

“非我之功,而是高校尉之功。若不是他東奔西走,安撫百姓、昭示眾人,即使我再如何厲害,也做不到這樣井井有條。天知道,我雖是什麽將軍,可手底下到現在還沒來人呢……”

賀穆蘭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只是在這幾天領了兵權而已。等陛下的旨意一到,我就要乖乖回京了。”

高深是拓跋素推舉上去的,可以算是他的嫡系人馬。在鮮卑人的習俗中,誰有提攜之恩,被提攜之人就會打上誰的烙印,比如庫莫提提攜過賀穆蘭,再比如說古弼提攜過若幹人,亦或者崔浩收了狄子玉為弟子。

賀穆蘭推舉高深的功勞,常山王與有榮焉。王斤不是靠譜的人,拓跋素從第一天就知道,可他又不能直接反對,否則一來得罪了他的姑姑和姑姑一系的拓跋提派系,二來又有奪權之疑,所以只能先將高深安在長安,頗有監視王斤之意。

今日這場大變,在常山王看來遲早會發生。但在他的推測中,大約是王斤長期橫征暴斂後,會導致長安的百姓出逃,當逃的人數多了,他再上折舉報,京中必有白鷺官下來徹查此事。

有高深做證人,又有橫征暴斂的財帛做物證,王斤之罪必能定下。

可一切發生的太快,幾乎是王斤才剛剛造成民怨沸騰,長安城的百姓就已經反了,而且反的如此“和平”。

長安沒釀成大禍,拓跋素心中大定。可長安沒動亂起來,拓跋素也有些遺憾。要把王斤這樣的禍害直接一棒子打死,就憑“妄動軍隊”、“殺人未遂”這樣的罪名,還是遠遠不夠的。

到了這時,拓跋素不知道是該感激花木蘭,還是埋怨花木蘭了。

賀穆蘭卻是不知道拓跋素的糾結,也不知道一個長安背後牽扯著整個宗室派系之爭,她為人坦蕩磊落,即使是拓跋素這樣外表豪爽內心細膩的漢子也有意結交,兩人一路談笑不斷,隨之便入了太守府的街道之上。

拓跋素只是帶兵來平亂的,卻不能幹預長安城的內政,不過在見過長安的官吏和將軍之後,他心裏也有了數。

這花木蘭嘴上說她什麽都沒幹,那也只是對百姓,在場的官吏和將領,只要是王斤那派,或者投靠過他那派的,都沒有出現在太守府。

不是被看管起來了,就是已經跑了。

花木蘭自然不知道王斤有哪些走狗,這件事肯定有高深提點。但以花木蘭一介武將,不過是持節迎接赫連定的使臣身份,竟然敢將王斤的部下收押以防生亂,這份決斷和心性,以及篤信拓跋燾對他的信任,都讓人刮目相看。

就憑這點,此子日後定有大造化。

若不是花木蘭確確實實是懷朔軍戶,拓跋素甚至都要以為她是那個赫赫有名的“賀賴”家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