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4/8頁)

烏蒙山在軍府的校場上,當著眾人之面,宣讀著對丘林豹突的判決。

車家的車師,還有小市鄉許多軍戶人家的親屬都被請到了這裏,參與這場遲來的審判。

‘終於可以解脫了嗎?’

被捆綁的丘林豹突以頭叩地,沉聲道:“罪人願意去西邊戍邊,以軍功洗清往日的過錯。”

“好!這才是我鮮卑男兒該有的氣度!”

烏蒙山重重地點了點頭,拿過一旁的文書,開始提筆書了起來。

一旁另跪著的王氏一聽到兒子的選擇,立刻淚眼婆娑,哭的不能自已,仿佛天已經塌了一般。

賀穆蘭和阿單卓都不吃驚於丘林豹突的選擇。有了胡力的那番話,丘林豹突一定會想法子堂堂正正的去贖回自己的過錯。

在軍中當軍奴,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被當成炮灰,但現在戰事少,且戰事都不大,危險性小了不少。可換句話說,想要斬敵八十,遠比花木蘭當兵那時候要困難的多,一場戰鬥有沒有幾百人都難說,要殺滿八十個,說不得還要和正規軍搶軍功。

可是他既選擇了這條路,賀穆蘭只有尊重他的決定。

阿單卓和小市鄉的人待聽到他選擇戍邊,眼神裏浮現的都是復雜之情。有敬佩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後悔的。

人心總是趨向善的一面,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受苦赴死的,大多也不忍心見到別人家的孩子受苦赴死。雖然之前有過仇恨,但錯誤已經造成,自家孩子也沒死,可是當了軍奴,那就確實九死一生了。

都是十幾年的老鄰居,除了和丘林豹突有過節的車家,大部分人家都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丘林莫震之妻王氏……”烏蒙山頓了頓,拿起另外一張文書。“你是烈士之妻,原該成為婦人表率,卻教唆兒子逃脫兵役。念在你身體孱弱,不以肉刑加之,但罪不可免……”

烏蒙山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的丘林豹突,接著說道:“罰你縫制糧袋一千件,三個月內上交軍府,逾期不至,杖責三十。爾服徭役期間,軍府配給糧食,望你安心服役,莫要偷懶。”

軍中的糧袋是那種粗麻布和葛布做成的厚重袋子,粗布裁剪成糧袋大小已經是不易,再縫制成袋,一天也做不了十個。王氏愛哭,眼睛有疾,連織布都做不得的,如今要縫制糧袋,她又不是什麽能吃苦的婦人,這活兒照實不輕。

丘林豹突心裏糾結萬分,只顧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賀穆蘭。王氏雖然一直在哭,卻伏下身子,泣聲道:“罪犯認罪,願意服役。”

賀穆蘭對丘林豹突點了點頭,那意思是會想法子照顧好王氏。她不可能在上黨郡長待,可是身上財帛卻是夠的。實在不行,請人去做,也不是不行。

烏蒙山判決完了丘林豹突之案,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命府兵捧了幾本軍書來,大聲說道:

“我知有許多人家都覺得我鮮卑軍制過於嚴苛,自先皇以來,連續征戰二十余載,絕戶者不知凡幾,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烏蒙山年已六十,聲音蒼老,此時正容發聲,人人都全神貫注。

“我大魏自代王大可汗立國至今,已近六十載。我大魏建國這六十年,沒有哪一日不活在頃刻滅國的危難之中。”

“我們的北面曾是比我們國土還要廣袤十幾倍的蠕蠕,我們以一己之力擋住了蠕蠕長達八十年的侵擾,可周邊諸國不但不感激,反倒每每趁蠕蠕南下之際合力擾邊。我們的北面是蠕蠕,南邊是秦,西邊是胡夏、涼國,東邊是馮燕,可謂是虎視眈眈,眾敵環視。我想即使是過去,也沒有哪朝哪代,如我們大魏走這般的如履薄冰……”

“立國六十余載,我鮮卑一族以武勇立世,屢戰屢勝,悍不畏死,提到北方的拓跋魏,諸國無不聞風喪膽,這其中固然有我們鮮卑這一族能征善戰的緣故,更多的卻是因為各位軍戶忍淚將家中男兒送入軍中,拼死掙得喘息之地的功勞。魏國這塊土地上,沒有哪一寸不是用血肉換來的。”

烏蒙山對校場裏的軍戶們施了一記重禮。

並州來參與逃兵判決的軍戶們慌得紛紛回禮,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個老軍司會說出這麽多話來。

賀穆蘭也不知道烏蒙山會在判決丘林豹突之後說出這麽一大段話。前幾日她在說起自己對於軍戶家庭的所見所聞之時,這位老人就一直沉默不語。

他在人情世故上應該很精通,但正因為如此,他對這些悲劇的感觸應該就比別人越多一些。

“過去,我們各州軍府的官員只要一到冬天,就會忍不住痛哭流涕。農閑之時,往往便是用兵之時,蠕蠕人冬日水草不豐,就會南下來搶我們。每到這個時候,北方已經無人可征,南方初定,遠不及北方大戶的人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