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3/7頁)

審案的江縣令是七八年前“舉孝廉”被推舉到此地為官的,因催辦賦稅辦的極好,一直被上峰看重,再加上他善於經營,無論是郡中還是地方都交遊廣闊,很快就混的風生水起,在此地一待就是七八年。

這年頭,你想要升遷很困難,但只要考績不要太差,在任上一直留任卻是不難的。這麽一位無惡不作的貪官在這平陸任官七載,那真是地也被刮掉了三層,雁過都要拔下毛來。

張斌為了去衙門要他母親的屍體,什麽法子都用遍了。無論是下跪磕頭,還是擊鼓鳴冤,縣令衙門就是一概不理。又沒過多久,衙門裏又傳出話來,說是慈苦大師和他娘都在獄中招認了,因兩人有苟且之事,所以他娘才一直供養著慈苦大師。慈苦大師身為出家人卻不潔身自好,又違抗君令按律當斬,他娘已經身死,所以禍不及家人。

可憐張斌才剛剛十四歲,突然之間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被壞了名聲,母親含冤死在獄中,連屍首都沒有,慈苦大師死不瞑目,連報恩寺都被抄了個幹凈。

這孩子一時沒了主張,舅舅家為了怕被連累也搬離了此地,他一個孩子,一咬牙變賣了家產,去隔壁郡治所在的範縣告江縣令草菅人命,又在獄中濫施酷刑。

他之前也打聽過了,此地的鮮卑太守是一個性格剛正的好人,張斌原想著就算不能告倒這位江扒皮,至少他娘和慈苦大師的屍身也能要回來,若是能夠收殮下葬,他死而無怨。

誰料他命運多舛,他千辛萬苦避開江縣令的眼線逃到範縣,狀子也遞上去了,鮮卑太守也見了,依律三位太守都要升堂審理此事之事,陛下的“滅佛令”到了。

這一下子,江縣令不但沒有罪責,按照“包庇沙門者滿門抄斬”的旨意,反倒是他成了罪人。

他也不知這鮮卑太守會不會秉公處理,還是會將他當做罪人也抓起來,便偷偷逃離了範縣,又回到了平陸。

只是此刻他已經是走投無路,孑然一身,雖然有昔日的街坊庇護不至於露宿街頭,可日子已經過的如同喪家之犬一般。

“從那時候起,我便懷揣利刃,日日在縣衙附近徘徊,就等那狗官離開府衙,我與他同歸於盡!”張斌抹滿黑灰的臉上滿是恨意,一雙眼睛更是瞪得滿是血絲,“我阿母和慈苦大師兩條人命……不,平陸裏那麽多無辜枉死的苦人,都要他以命來償!”

“你既然要報仇,應該去找那姓江的,又為何找上我來?”賀穆蘭看不清張斌的臉面,只好盯著他的眼睛質問他:“誰告訴你我是什麽大人!”

“……大人在城中打聽過報恩寺,又問過江縣令的事情,平陸地方不大,有些消息傳的也快。我雖被江縣令迫害,卻也有人和我通風報信,說是平陸似乎來了一個鮮卑大人,是要來搜集這江扒皮的罪證的。”

張斌擡起頭。“我聽別人說了以後,便猜測您打聽報恩寺可能另有原因。果不其然,我那天藏在報恩寺外一棵大樹之上,眼見您半夜進了報恩寺,又帶了兩位師父出來……”

“大人,您既然已經救了那兩位師父,還請為了平陸的百姓,為了那麽無辜枉死的僧人,還平陸一個公道!”

賀穆蘭心中一驚,和阿單卓交換了個眼神。

她竟不知還有人看見了她那晚的舉動,甚至知道她帶了兩個和尚出來!

她想了想,猜測那天指引她去報恩寺,又在路上各種傾訴江縣令罪行的中年男人,怕就是庇護他的那“昔日街坊鄰居”。

否則也不會那麽湊巧,她只是打聽了下報恩寺的事情,就有人那般熱情的指引她去,還在路上說那麽多不相幹的東西。

怕是那中年男人就是個有心人,想幫幫這個孩子,給他探路來了。

這孩子也是聰明,從她打聽的地點猜出她可能要去那裏,竟在報恩寺外早早等著。現在還是正月的天氣,夜晚的樹上何其冷,他居然能一直呆在樹上見她進寺,又等她出塔。若不是她帶了兩個和尚出來,大概他就要跑出來和她相見,當面向他喊冤了。

這孩子有勇有謀,心中又有恨,恨意驅使之下,會做出這樣隱忍的事情確實是值得嘆息。若是她真是什麽“鮮卑大人”,此事她一定管了。可是她卻沒有這個本事,莫說縣令,便是一個縣丞、一個差吏,她也動不了別人半分。

“你起來罷。”賀穆蘭嘆了口氣,想要攙起那地上跪著的少年。“我並不是什麽鮮卑大人,去報恩寺也不是為了救人。”

“此事再讓我想想,可有解決的辦法……”

張斌聽到賀穆蘭這話,還以為是這位大人不肯管他的閑事。這麽久以來,他已經被逼的自尊喪盡、家破人亡,胸中只剩一腔和那縣官同歸於盡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