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6頁)

一想到這些,賀穆蘭對愛染的同情心更盛了點,見他吃的又香又滿足,又抓了一塊肉幹出來,請他去吃。

“第一塊我吃了,那是施主的好意,這不是我向您索求的,所以我能吃它。可第二塊肉幹,是施主見我吃的歡喜而給我的,我已經飽了卻還再要一塊,這肉就不再是‘凈肉’了,我不能吃。”

愛染悄悄的把沾了些油的手在越影的馬鬃上擦了擦,回頭歉意的謝過了賀穆蘭的好意。

“好吧。”

要尊重別人信仰的自由。

賀穆蘭之前沒有僧人相處過,所以不知道僧人是這樣可愛的一群人,或者說,愛染是這麽可愛的一個孩子。

會產生這樣的想法,話就要說到某一天了。

前些日子,賀穆蘭和喬裝的愛染及阿單卓在一戶鄉間的人家借宿,那鄉人是一個在當地頗得人望的熱情老人,家裏子女不多,空屋卻多,聽到他們要借宿,又是帶著兩個看起來就是好孩子的少年,立刻就收拾出一間屋子來。

就在他們借住的那個空屋外不遠,孤零零的豎著一棵老梅樹。

那棵本應該在冬天開花的梅樹,在某一個冬雷震震的夜晚被劈死了,留下一截被火燒著後留下的樹幹。賀穆蘭和兩個小孩借住在他家的時候,還嘆息過這棵樹死的非常可惜。

第二天一早起床,阿單卓找遍屋子也沒找到愛染的影子,等跑出門去,卻發現愛染站在樹下,姿態非常虔誠的盯著那棵樹的樹梢。

賀穆蘭本來想趁早出門,早點趕路的,結果發現兩個孩子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就停止了呼喝他們的想法,只悄悄走近了他們,站在一旁不出聲,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愛染,你在做什麽?總不會連樹都要超度吧?”

阿單卓擡頭看了看梅樹,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

“不,我哪裏有這樣的本事。”

愛染搖了搖頭。

“我在看那枝頭……”

賀穆蘭曾善意的提醒過他,若是老是自稱自己“小僧”的話,她即使帶再多的皮帽出門,也不夠他掩飾的。自那以後,愛染也習慣了自稱“我”。

愛染伸出手去,指了指梅樹一側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阿單大哥,那裏有一個花苞,你見著了嗎?”

阿單卓踮起腳尖又換了個角度,才發現了他指著的那個花苞。這明顯是一個快要死掉的花苞,說是花苞,其實比指甲蓋也大不了多少,難為愛染可以看見。

“倒是有一個,不過樹都死了,就算沒有被燒掉,這花也開不了了。”

“所以我在看它啊。”

愛染擡起眉眼。

“你看它做什麽?”

“我在看它開花。”

“花?”阿單卓納悶地撓了撓頭,“哪裏有花?”

“花在我心裏。”

愛染合十微笑。

他的臉色依舊蠟黃,卻在這種微笑的映襯下,無法讓人生出可憐可嘆之意。

他畢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合十微笑時,真讓人連心裏都暖暖的。

“阿單大哥,這棵梅樹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他看著枝頭那個小小的芽苞,嘴角含笑,眼神裏卻有些傷感的東西。“這一棵經歷了風霜雨雪的花樹,醞釀了一生的努力,只是想在綻放中尋找它存在的意義……”

他側了側腦袋又看了一眼那枝頭。

“這樣的一個個花苞,卻在即將滿樹盛開的午夜,被雷火永遠停在了這一瞬間。滿樹花朵盡毀,只空余下著一顆小小花苞,還掙紮著想要再綻放。”

他久久地凝視著那顆花苞。

“哪怕只有我一個人也好,我想多看看它。它那麽努力,怎麽能就這樣連被人看過都沒有,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呢。”

“我此刻看著它,它便留在了我的心裏。它在我心裏,已經是盛開的樣子了。”

“阿丹大哥。”他念了句聽不懂的梵語。

“我看的不是殘枝枯幹,而是滿樹的梅花啊。”

阿單卓一臉“你說的是漢話嗎還是什麽其他的話為什麽我一點都聽不懂”的表情,但他是個善良的孩子,所以在傻呆呆的愣了一會兒以後,也點了點頭。

“你說的話,我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不過聽起來,這樹確實死的可惜。你既然想看看它,那我也陪你看吧。”

於是一壯一瘦兩個孩子都仰起頭,望著那空無一物、枯黑焦灼的枝頭,默默地站了許久。

賀穆蘭在聽完他們的對話後就屏住了呼吸,也悄悄的往那枝頭看去,結果也不知道是角度不對,還是眼神不夠犀利,左右看了幾遍,也沒找到那個花苞,只得作罷,慢慢地倒退著離開了他們的身邊。

她似乎有點了悟為何即使是皇帝親自下令抑佛,沙門又有那麽多不利政局的弊端,可是還是有那麽多人前赴後繼的去信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