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賀穆蘭輾轉反側了一夜沒睡,愛染因為哭得不能自已,怕是一夜也沒有休息好。阿單卓有著無論在哪裏、在什麽情況下都能安睡的驚人天賦,這一夜,反倒是他睡得最好。

“愛染,你確定要這麽做?”賀穆蘭聽著愛染的請求,“就算我打聽出報恩寺在哪裏,你難道想一個人守著空廟嗎?”

“不是,我想把師父的舍利放入寺內的浮屠裏,然後……”愛染眼睛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了。“我就回山去了。”

“既然如此……”賀穆蘭想了想,認真地看著愛染:“你把你師父的遺骨給我吧,我去替你安放。”

“啊?”愛染似乎有點發蒙。“賀施主去替我安放?”

“嗯。你畢竟是個沙彌,若是在報恩寺內被抓住了,連生命都有危險。而且,你身手沒有我好,我晚上悄悄的潛到佛寺裏去,找到那座浮屠,將它放置進去。此地的縣令再喪心病狂,也不會去搶沙門高僧的舍利,自然也不會想到有人想要潛入浮屠裏。就算我被抓到了……”

賀穆蘭撓了撓臉,問阿單卓:“你覺得以我的這一點名氣,會不會被處置?”

“應該會吧……”阿單卓不大確定的回答。

“嘖嘖,我這過氣的將軍可能還真不好用。實在不行,你就去陳郡找狄葉飛救我,或者幹脆找太子殿下救我吧。”

“……會不會太危險?”

“得了吧,就以這裏縣令的水平,怕是我說出狄葉飛的官職,他都只敢乖乖的把我‘請’到條件最好的牢房裏。最多住上幾天牢獄。可是愛染他要被抓住……”

愛染那表情,似是感動的又想哭了。

賀穆蘭一怕小孩,二怕人哭,這愛染兩樣都占全了,立刻嚇得伸手連擺:“我的小師父誒,你別哭了,再哭你那魚泡眼就要破了!”

賀穆蘭昨晚已經想開了,雖然他們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就把她硬綁在他們的隊伍中,但到了最後,卻還是尊重她的選擇,放她離開,而沒有胡攪蠻纏,或以她的家人相要挾,至少那位太子還不是什麽冷酷無情之輩。

這麽一想,她心裏也是舒服許多。

太子也好,皇帝也罷,對於不想光宗耀祖、也不想升官發財的自己來說,無非就是兩個比較亮眼的符號。既然如此,就算和他們有所接觸,又有什麽不可以的?無非就是被利用而已。

她又不是傻子,對方若抱有惡意,她難道乖乖被坑不成?

“我現在就出去打聽,再觀察觀察地形。阿單卓,我也不知道報恩寺裏有沒有官兵,你現在帶著愛染多準備點糧食和你路上用的東西,萬一我被困,你就安置好愛染,騎著我的越影,火速去項縣太守府找救兵。”

賀穆蘭整整衣衫,決定把自己打扮成鮮卑貴人的樣子,再出門去。

無論鮮卑人再怎麽尊重漢人,如今畢竟是鮮卑人在主政,軍中也全是鮮卑人再作戰,老百姓對於鮮卑人有著天然的敬畏。賀穆蘭估計像是一開始那般,一個外來者要打聽這些事情很困難,但若是鮮卑大人出來遊玩,再給點好處,應該會比剛入城時候要容易的多。

所以當她將準備見客時才穿的衣衫換上身,雍容華貴的走出門時,就連門外的小二都對她的態度客氣了許多。

她的想法是對的,只用了小半天的時間,她不但問到了報恩寺,還被一個看起來像是早就對此地縣令不滿的中年人引領到了報恩寺的門口。

他們大概是把她當做了微服私訪的鮮卑貴人之類,最不濟也比此地貪婪的縣令官要大,所以一路上都在含沙射影的向她訴說著此地縣令的各種不堪,是如何將一個好好的富縣便成了連遊商都不敢踏入的地方。

花木蘭當了那麽多年的將軍,賀穆蘭又是生在一個生來平等的世界,她的氣度原就不是這裏的普通百姓能比的,百姓會這樣猜度並不讓人意外。但這裏的百姓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就敢傾訴當地父母官的不是,可見此地的縣令已經激起民憤到了什麽地步。

“原本報恩寺裏有一位慈苦大師,一直教我們平陸的寒門子弟習文識字,頗得人望。此地有一個寡婦,夫家姓張,因婆家太過惡毒而搬到城裏,靠織布獨自拉扯幼子長大,後來也把孩子送到了報恩寺習字。”

那中年男人腳步穩健,上臂粗壯,想來做的也是力氣活,“後來天子下令僧人還俗,這位慈苦大師還未到五十,又不願還俗,便偷偷藏在百姓家裏,靠別人的接濟活命。這寡婦不忍恩人受苦,偷偷供養,卻被江縣令誣陷,說是和慈苦大師有苟且之事,不但報恩寺被封了,寺裏東西也被搶了一空。”

“那寡婦在獄中被屈打死了,張寡婦的孩子就去了郡裏找鮮卑太守伸冤,原本這種事,真查下來,那江縣令是也要倒黴的,誰料正月裏下了滅佛令,江縣令又抖了起來,堂而皇之的將那張家寡婦安了個‘包庇沙門’的罪責,還到處追捕那寡婦家的孩子,要讓她家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