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薄情拋人

婉婉覺得遺憾,她那麽真心對待的人,良時也罷,瀾舟也罷,到最後沒有人感念她的情兒,奪起天下來,依舊分毫不讓。所以她對他們來說算什麽?在她高居長公主之位的時候,礙於她的身份,他們不得不與她周旋。一旦她從雲端落到泥沼裏,她恐怕再也剩不下什麽了。

事後她也靜心思量,她來南苑,的確是徹頭徹尾的錯了。多失敗,她寬和對待每一個人,始終沒能贏得他們的心。對於一個計劃謀反的家族,什麽樣的恩惠,才能抵得過坐擁天下的輝煌?

她記得當初肖鐸和音樓都曾提醒過她,她那時候自詡聰明,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到如今回頭追憶,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偏過頭看,他就在她身旁,如果到了窮途末路,她能不能殺了他,結束這場浩劫?

想起來便心頭打顫,她那樣深愛過他。即便他和江山相比略顯弱勢,但也已經占據她感情的十之八九,可惜她挽留不住他,也許他們是同一類人,我愛你,可是我更愛江山。兩個不懂得妥協的人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出冗長的悲劇。

他的手臂擱在被面上,就算睡著了,手也緊握成拳,隨時準備作戰。她滿心淒苦,定定看了他很久,然後為他拽了拽被子。他在朦朧間問她,“怎麽還不睡?”然後自然而然探過手來,把她圈在了懷裏。

婉婉鼻子不由發酸,必須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其實她還貪戀他的溫暖,最後一次吧,再貪戀他最後一次。

她吻他的下巴,“良時,我何其有幸,能嫁給你……”後半句話沒法出口,只能咽回去。

他不知道她心裏的巨輪早就沉了,他在外面忙得不可開交,家裏只要她平安,他就後顧無憂,不需要操太多的心。

他還是本能的,睡夢間低頭尋覓她的唇,甕聲道:“這話當是我說……我何德何能,娶到你。”

緊緊的擁抱,這一抱仿佛可以到天荒地老似的。可是婉婉知道,她的戰鬥已經開始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既然他決定謀反,那就不能怪她不念夫妻情分了。

上次那個虎符出現的時候,她就應該追查到底的,結果被他的先發制人震懾住了。看來這份莫名其妙的權力來得也不正路,她要找到它,不能再讓事態惡化了。

她去他的書房,翻箱倒櫃沒有找見,轉而去了藩王府。

踏進王府,氣氛倒如常,太妃親親熱熱和她拉家常,談的是瀾亭的婚配。

她如今哪裏有閑心關心那個,敷衍著說:“額涅拿主意吧,我和人家沒打過交道,怕瞧人不準。或者像上回瀾舟那樣,俱了名冊讓他自己選也成。”

太妃舉著眼鏡嘀咕:“兒孫的婚配真是叫人傷腦筋……”哦了聲,仰起臉道,“我瞧你往後就住下吧,回頭讓良時也回來。我打發人吩咐廚子做幾樣好菜,一家子在一起多熱鬧。外頭時局亂,你一個人在長公主府,我不放心。”

換做平時她一定會很感激太妃的體貼,然而現在不同了,很難保證她這樣做,不是為了能夠牢牢控制住她。

她臉上依舊保持得體的微笑,迂回婉拒著:“那邊府裏我也不是一個人,跟前護衛的人不少,我來了,撇下他們,我不落忍。橫豎再亂,亂不到咱們南苑來,額涅就放心吧!亭哥兒的婚事,周氏也在,問問她的意思,沒準兒她心裏有合適的人選呢。”

太妃給饒進去了,又開始對著喜冊發愁。婉婉借機遁出來,過了垂花門,一路往隆恩樓方向去。

半道上遇見了塔喇氏,她上前蹲了個福,“奴婢才得著消息,沒來得及出去迎您。這陣兒時好時壞的,身上總不得勁兒,也沒過去給您請安。我還想著看看小阿哥呢,幾天沒見八成又大了不少。上回說一只紅子得撚舌頭了,我一直記掛著,時候長了,怕它舌頭長僵了,就不好調理了。”

婉婉提起鳥就心煩,也不想讓她再過府了,便道:“那些鳥兒吱吱喳喳的,鬧得王爺歇不好覺,府裏沒法兒養,都送到外頭散人了。你不必惦記了,身上不好就養著吧。我不常過來,太妃跟前請你代我盡孝,比來伺候我還強呢。”說著一笑,錯身過了跨院。

她走得很從容,一副處變不驚的氣度。塔喇氏看著她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鳥兒都送人了,這麽巧!她身邊的丫頭壓低了聲問:“您說,她聽沒聽見那個?”

塔喇氏微微眯起了眼,陽春三月的日光,照得人眼前發花。聽沒聽見,誰知道呢!那只鸚鵡花了她好幾天的工夫,要是這招沒起效,那真是太可惜了。

在長公主府的那段時間,可不是白待的。摸清了每一處當值人員的臉,當然也包括王爺書房外的那只鸚鵡。

人的長相不盡相同,鳥雀毛色雖各異,但要找個大致一樣的,也不是難事。關於那只鸚鵡,養在外頭,其實並不能聽見書房裏的談話。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只要出處對了,誰又說得清裏頭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