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皎皎孤月(第3/3頁)

婉婉被他氣得變了臉色,她早就知道這些內閣大臣昏聵,但如此不計後果,倒真應了有其君,必有其臣了。

她怒極反笑,“解閣老是說我徇私情麽?我曾經親自入懷寧查看災情,解閣老去過麽?官員貪腐,侵吞十萬石糧食,南苑王欲哭無淚,解閣老又見過麽?江南魚米之鄉,就因為這一句話,那裏的百姓稅賦比別處高,要捐漕糧,賑濟災民,還要供養水師,修繕船只。朝廷向藩王施壓,最後承受的是百姓,藩王有親疏,難道百姓也有親疏嗎?請閣老不要因政事無力應對,就將重擔推給南苑,這樣做無異於自毀長城。把最後一點積澱都損耗殆盡,將來遇事,又有哪裏能為後盾?”

這種事上爭辯起來,可顧不得她的身份了,解道直也和她卯上了,高聲道:“殿下是女流,朝政大事本不應當同你說,但今兒既然談及了,咱們不妨好好議一議。南苑歷來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宇文氏獨霸江南兩百余年,聖祖曾經說過,祁人善戰,不可不防。朝廷對南苑的戒心,不因長公主下降而松懈。現如今神州大地處處饑荒,唯獨南苑錢糧滿倉,殿下這樣維護南苑,臣等除了猜想殿下護夫心切,不得不生出別的忌憚來。殿下愛民如子,原來關心的只有南苑百姓。如此坐看南苑勢大,難道有竊國之心不成!”

婉婉從沒受過這樣的冤枉,氣過了頭,只覺胸口驟跳,手腳冰涼,到最後幾乎站不住,要癱倒下來了。她一則憤怒,一則心寒,內閣竟然能當著她的面說出這些話來,皇帝跟前必然也灌輸了不少,所以才演出了扣留她作為質子的戲碼。她應當怎麽辦?怎麽才能從這個可恨的圈子裏跳出去?沒有他們指鹿為馬的本事,永遠只能處在下風。

皇帝眼見鬧得不可開交了,厲聲喝了聲放肆,指著解道直一通臭罵:“你身為首輔,本事全花在和女人鬥嘴上了,朕都替你臊得慌!北方大軍要軍餉,別打南苑的主意,你們內閣想轍,想不出來,給朕卷包袱回家帶孩子去!還戳在這裏幹什麽,要讓錦衣衛請你們出去嗎?滾,別惹殿下生氣!”

兩個內閣大臣灰溜溜退出了承光殿,到門外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皇帝臨時改了主意,不為別的,是為婉婉。瞧她的精神頭不大對勁兒,鐵青著臉色,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他忙上去攙住她,急切道:“妹妹,你順口氣,別嚇朕。朕罵他們了,他們的奏本朕全不準,你高興點兒,朕都聽你的……啊,妹妹,快捯氣兒,捯氣兒啊!”

他抱住她,讓她靠在肩頭,一面寬慰一面在她背上輕拍。

她緩了半天才哭出來,斷斷續續說:“二哥哥,你為……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們是……一個媽生的呀!”

皇帝沒轍,不住賠罪:“是哥哥做錯了,你別傷心,有什麽話,等你好些了再說。內閣奏議,是他們的本分,準不準在朕。咱們嫡親的兄妹,你心裏的想頭大可以和哥哥說,何必把自己急得這樣!”轉頭叫崇茂,“快傳太醫來,給殿下診脈。”

婉婉扣住了他的手,“不要再打壓南苑了,哥哥聽我一句勸吧。”

“好好好。”皇帝一叠聲說,“都依著你。”

“再求哥哥,放我回南苑,讓我和丈夫在一起。”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此,灼灼看著他說,“我想良時,再見不到他,我恐怕要活不下去了。”

皇帝的視線定格在她臉上,仿佛從來不認識她一樣,看了一遍又一遍,試圖從那雙明亮的眼眸裏勘破什麽。婉婉見他猶豫以為有望,重新振作起來。可是半晌他別開臉,不耐煩地叫了聲崇茂,“太醫怎麽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