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登覽關情(第2/3頁)

“大鄴國運,不知將來是什麽走勢。我幾次勸他勤政,我瞧他不耐煩得很,想是已經聽膩了。忠言逆耳,說多了招人恨,到頭來全算計在我身上,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麽!”她坐在窗前做女紅,良時的荷包香囊,還有他們祁人愛用的褡褳,一針一線,全是相思。時候做得長了,太陽慢慢偏過去,照在她手上,那金芒叫人眼花。她微微挪開了,銅環讓她歇歇,她嘴裏應著,又把花繃換成了孩子的小衣裳。

仔細算算受孕的時間,端午前後吧,臨盆應當在來年二月裏。二月得做夾衣,她做得很用心,衣角繡上花,不管是姑娘還是小子,她都是極疼愛的。

小酉說殿下變了個人似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婉婉停下思量,還記得在毓德宮那陣兒,午後關起門來唱大戲,唱得投入忘我,仿佛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沒有牽掛多好,她嘆了口氣,“我是沒轍啦,現在除了做針線就是哭,你願意看我哭嗎?”

所以還是做針線吧,她有一個匣子,給良時準備的小玩意兒全擱在匣子裏。荷包做了一個又一個,整整齊齊碼著,不過太沉溺了也費眼睛,加上老是窩著對孩子確實不好,等到響晴的天氣,她也愛在府裏各處轉轉。

這府邸很大,有的地方她沒怎麽去過,家裏缺個爺們兒撐著,老覺得有些荒蕪。還好辦事的人多,個個差事上有對應的人監管,所以除了她心裏的孤寂,這長公主府看上去還是熏灼鼎盛的。

她信步遊走,走出二門,就是另一個世界。銀安殿是每個王府的門臉兒,它和精巧的後宅不同,必須建得大氣莊嚴。上了王府規制的宅邸,有專門的一套配備,就像她儀同三司,出入都有鑾儀。二門內花團錦簇,二門外是錚錚鐵骨。府裏當武職的設有聽差房,她經過的時候站班的都遙遙向她作揖,她微頷首,繞開了走。有時會遇見金石,這個錦衣衛千戶有張不苟言笑的臉,每回見了她就直剌剌問:“殿下要出去嗎”。婉婉也不給好臉色,寒聲道:“出去自會打發人通知你,金大人不必擔心我跑了。”

可是這天迎上來,說話內容和之前的都不一樣,他說:“殿下該出去走走了,香山的楓葉都紅了,要是殿下願意,臣即刻召集人手,護送殿下看景兒。”

大概所有人都覺得她現在不太正常吧,連這個負責看守她的人都可憐她了。婉婉嘲訕地笑了笑,“千戶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嗎?”

金石避開她的目光,垂首道:“皇上命臣等保護殿下,只要殿下安全,皇上就不會怪罪。”

香山的紅葉一定很好看吧,可惜良時不在身邊,就算滿山浪漫,於她來說也沒什麽意義。她搖搖頭,說下次吧,頓下一斟酌,下次大概要等明年了,明年秋天怎麽可能還在北京呢,一定已經回南苑去了。

銅環也贊成她出去散散,“殿下是怕顛簸麽?城裏到香山,遠雖遠了點兒,但是道兒不難走。奴婢回頭把墊子墊得厚實些,咱們慢慢的,不會有大礙的。”

她想了想,也有些動搖了,含笑道罷,“輕車簡從,瞧瞧就回來……總在屋子裏悶著,心裏快發黴了。”

從公主府到香山,約莫有五十裏,如果當天來回,未必趕得及。她說輕車簡從,到最後沒能簡起來,扈從一個沒少,不過把錦衣衛的公服都換成了尋常的便服,這樣不至於引人注目。

婉婉不知道她的行蹤有沒有人報到禦前,反正並未費周折就出了北京城。她帶了銅環小酉,還有兩個嬤嬤,人脫離了那個環境,不再覺得壓抑,才發現外面秋高氣爽,倏忽已到十月了。

馬車走得很慢,金石怕底下人不周,親自來駕車,一路上十分謹慎,婉婉對那些錦衣衛也有了改觀。以前常聽說錦衣衛隨便抓人上刑,覺得這幫子殺人機器都是沒血沒肉的,現在看來也不盡然。至少她府上的不負責刑獄,手上應當沒那麽多人命官司。

五十裏路,慢行要花大半天工夫。等馬車駛上山坡,正是夕陽無限的時候,漫山的楓葉被怒雲映照得繁盛如火。她坐在車裏往外看,心裏有恢宏的震動,也有說不清的蕭索和淒涼。過完了這一季,那些葉子慢慢就凋落了,落進泥土裏,殘破腐敗,直到變成塵埃。人也是這樣,鼎盛不多久,轉眼飄零,還不如這些楓葉。

她依舊提不起興致來,靠在窗口看了兩柱香時候,那略顯得蒼白的臉上,血色總是不好。起先眼裏還有欣喜的光,很快就熄滅了,怏怏的,寂寞無邊。

金石看她神色,安慰的話不該他來說,便拱手道:“臣已經提前派人知會靜宜園,殿下若是累了,就往園子裏休息去吧。”

靜宜園是皇家苑囿,以前歷朝的帝王後妃們偶爾還會來小住,但到了二哥哥這裏,他的全部世界都圈在了西海子,足不出戶就能神遊天下,這片苑囿早就被他拋到腳後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