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誰與溫存(第2/3頁)

皇帝心想真是遇見鬼了,又不是他讓他跪的。但這時候還辯什麽是非,慌忙沖外喊:“崇茂,讓南苑王起來,別跪著了。”然後又擺譜訓斥妹妹,“張口閉口我男人,你是公主,不是山野村婦,哪裏學來的粗鄙之語!”

婉婉冷聲一哼道:“我就愛這麽稱呼他,怎麽了?你當初拿我換人小妾的時候,為什麽沒告訴我將來預備難為他?如今我有了人家的孩子,你這麽折騰他,可是不叫我活了?”

皇帝腿肚子都轉筋了,抖抖索索說:“這會兒先別理論,你讓哥哥把衣裳穿上成嗎……”

她就看著他的醜樣子,咬牙切齒道:“你幹的事兒連臉都不要了,還穿什麽衣裳!”

皇帝喊得嗓子都破了音:“混賬……沒王法的,你也忒猖狂了!你要去哭爹娘,我還去哭呢……轉過去,聽見沒有!”

可這個妹妹的脾氣他知道,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皇帝無奈,只得光著屁股跑到屏風後面,手忙腳亂套上了袍子。

一旦穿戴齊全,他又是人模人樣了,走出來後看看她的衣裙,語氣很溫和:“腳上濕了要作病的,先換了鞋再說吧。”

婉婉被他氣哭了,站在那裏抹眼淚:“哥哥自小疼愛我,那時候母親剛薨,我病得糊裏糊塗的,是哥哥天天守著我,照顧我。可是人大了,心也大了,你還記得當初咱們兄妹是怎麽相依為命的嗎?現如今滿腦子都在算計我,叫我怎麽不心寒?既然你從來沒打算饒他,就不該讓我和他牽扯上。這會兒這麽使手段,這可不是懲治他,是在懲治我。”

她心裏有怨氣,要發泄,皇帝也由得她。這件事上她的確委屈,可帝王家的人由來不好當,歷史上篡權的駙馬不在少數,如不趁早拿捏他,將來等他成了氣候,事情就難辦了。

他凝目看她,一字一句道:“你只說朕,你自己呢?你出降前,朕是怎麽和你說的,結果你嫁了人,連帶著把自己的骨氣也一塊兒丟了。你眼裏的南苑王是什麽樣?是不是瞧見江南一派風調雨順,覺得他有治世之才,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要記住了,江南再富庶,也是我大鄴疆土,朕今兒可以讓他在一方稱王,明兒就可以讓他下台!朕六轡在手,要平衡天下,南苑王並不是唯一要控制的人。大鄴八位藩王,欽宗皇帝起就主張削藩,結果這些年過去了,成功了麽?藩王勢力不容小覷,以朝廷的力量想各個擊破絕無可能,朕必須借力打力。你上回給朕寫信,信上說起贓糧運往貴州司,朕知道王鼎一直蠢蠢欲動,不過忌憚其他藩王,遲遲不敢下手罷了。藩王不屯兵,簡直就是自欺欺人,朕也不瞞你,朕現在要防的不是其他,是南苑和貴州司聯手。倘或這兩處接上頭,大鄴就得塌半邊。宇文良時平常招人恨,可論起合作來,又是一塊香餑餑。朕要是叫他安逸了,哪天他生出反心來,朕當如何?”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通,聽著全是歪理,但細琢磨又在點子上。婉婉垂著兩袖問:“哥哥從來沒有想過拉攏他,只打算一味逼他嗎?”

皇帝說不,“朕怎麽沒有拉攏他,朕連嫡親的妹妹都嫁給他了,還要怎麽樣?”

慷他人之慨,拿她出去交換,然後把送出手的東西重新收回來,這就是他所說的“拉攏”。

婉婉喪氣地望他,“這麽處置,還不如不作為。別人擱在懷裏焐熱了,你又突然變卦,豈不把人越推越遠麽。”

皇帝看著她,輕輕一笑:“不會的,有你在,南苑王就走不遠。還有一句話你要記好,駙馬謀反,公主同罪。婉婉,皇父的江山不能在咱們手上丟了,否則死後下去,沒臉面對列祖列宗。”

駙馬謀反,公主同罪,這話真是點到七寸上了。婉婉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如墜冰窖,渾身上下陣陣發寒。唯恐自己跌倒,扶住了月牙桌問:“皇上什麽時候讓我回南苑?你告訴我,這輩子還有沒有指望?”

他想了想道:“看情形,如果南苑王安分,朕對他徹底放心了,自然會讓你們夫妻團聚的。”

後來她是怎麽走出宮門的,連自己也想不起來了。遠遠見良時冒雨飛奔而至,翼善冠下的雨水順著他鬢邊的頭發往下流淌,他扶住她的兩臂打量她,“皇上沒難為你吧?撞上這種事,你還硬闖進去,你傻麽?”

眼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她半眯著眼,輕輕哽咽了一下,“我們回家吧。”

家也只是北京的長公主府,今早出門的時候就聽見烏鴉叫來著,不是好兆頭,果然一敗塗地。皇帝又有新令兒,南苑王若無軍政要事,不得離開藩地,也就是兩邊禁足,要徹底斷了他們的念想了。

婉婉什麽也沒說,叫人預備了熱水,親自替他擦背。他寬肩窄腰,身上一絲贅肉也沒有,掬起水淋上去,水珠在肩背上分散墜落,那肩胛顯得飽滿又有光澤。她勉強笑著,親了一下,“我的駙馬,真是個齊全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