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露濃花瘦(第2/3頁)

婉婉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漂泊無主,哥哥雖然親厚,但他們有他們要忙碌的事,她想見他們,不是隨時能見著。比如大哥哥得病那陣子,太後不許後宮女眷去探望他,所以直到他駕崩,她也沒趕上見他最後一面。

婚後才知道,這世上只有丈夫會圍著你轉。她慣常寂寞,現在有了他,似乎日子逐漸變得有滋有味起來了。

她跟他回了藩王府,以後那座長公主府大概就得空關著了。馬車進了坊院,隱約聽見吵嚷聲,打簾看,家裏大大小小都在門前候著呢。瀾舟和瀾亭上來打千兒,“阿瑪和額涅一路辛苦。”

他攙她下車,瀾舟很快扶住了另一只胳膊,揚著燦爛的笑臉道:“額涅上懷寧,兒子是其後才得著消息的,要是早說,兒子一定隨侍,伺候額涅左右。”

良時對他的殷勤感到別扭,“看來你的課業還不夠繁重啊。”

瀾舟臉上黯淡下來,婉婉覺得他阿瑪不近人情,忙安撫道:“就是怕打攪你,才不讓告訴你的。那頭鬧饑荒呢,人又多,又不幹凈,你到了那裏怕不好。”

他才有了笑模樣,“兒子知道額涅為兒子著想……先前聽說災糧全被人侵吞了?那個沒王法的,真坑苦了百姓!”一面扶她進門,一面道,“額涅,兒子已經讀到《禮記儒行》了。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回頭我背給額涅聽。”

良時面色不霽,這是什麽兒子?他一出現就占據婉婉的全部視線,自己竟又變得可有可無起來了。只是目前不好發作,看著那小子額涅長額涅短的,和他這個阿瑪除了那一聲請安,就再也沒有任何交流了。

太妃上寺裏進香去了,不知道他們今天回來,他無事可做,被冷落在一旁。視線一掃,掃見了瀾亭。

“亭哥兒,你的課業如何了?《孫子兵法》的謀攻篇,背全了沒有?”

瀾亭像海子裏的鹿,愕了半天,眨巴著眼睛冥思苦想。前面背得還算順溜,到了用兵之法,就開始胡背一氣。

“五則倍之,倍則攻之……”

他阿瑪狠狠呸了一聲,“是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你這個糊塗蟲,這麽長時候了,這句死活背不出來,你是幹什麽吃的!”

婉婉見他罵孩子,自己也有點怕,瑟縮地看看瀾舟,“你給亭哥兒說句好話吧。”

對於瀾亭挨罵,幾乎是家常便飯,他一點都不感到驚慌,上前拱了拱手道:“阿瑪息怒,昨兒外諳達嘉獎亭哥兒了,說他騎射了得,比兒子都好。”

他阿瑪根本連聽都不要聽,外諳達瞎了眼才會這麽說!

瀾舟見無果,又換了個方向:“近年大小琉球不斷擾攘,上月登威海衛擄掠,驚動了朝廷。阿瑪還不知道,皇上欽點都指揮使談謹出戰,蕩平蠻夷……”言罷略一頓,“東廠提督肖鐸隨軍督戰,兩日前水師已經從天津碼頭出發了。”

所以果不其然,肖鐸不願留在京城,這是打算來一出死遁了吧!也好,一樁心病根除了,他此一去定然有去無回,因為即便再回京師,那個舉足輕重的位置也不一定是他的了。

他轉過頭看婉婉,她的神情有些哀淒,大概在為京中那為數不多親近的人逐個分崩離析,感到痛心吧。瀾舟有意在她面前提起,也是為了讓她死心。她果然悵然一嘆,“死的死,走的走,到底曲終人散了。”

她站起來,讓小酉和銅環扶著,回她的院子去了。

如果音樓還活著,借這個時機逃到海上,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吧?他們和她早斷了聯系,內情她全不知道,只有靠自己臆測。最好都活著,情願他們在別處安身立命,也不希望是肖鐸絕望後的孤注一擲。相比兩個都死,留下一個也好。

銅環備好了香湯,讓她沐浴洗一洗連路的塵土。她慢慢坐進水裏,隔了一會兒問府上幾位庶福晉,是不是都打發了。銅環說是,“三位主兒都上松江府去了,太妃原本想讓陳庶福晉家去的,她沒答應。說自己終究有了名分,回去也不招人待見,還是願意和那兩位一道,橫豎這些年已經習慣了。”

丫頭出身的,自小進王府伺候太妃,後來做世子通房,又升了庶福晉,對於那樣的人家來說,是天大的體面。現在要是忽然回了娘家,話就變成“討不得主子歡心,被人轟出府了”,親人大概真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說算了,“聽她自己的主意,願意留下就留下吧。”又問,“兩位小爺那裏,有什麽說法沒有?把他們的母親遠遠打發了,他們怨我麽?”

小酉拿皂角給她洗頭,一面道:“有什麽可怨的,上松江府照樣呼奴引婢,不比寄人籬下好麽。王爺又不搭理她們,戳在眼窩子裏,也是各自難受,還不如去了,活得自在些呢。兩位小爺留下,已經是殿下的恩澤了,他們知道好歹,不會怨怪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