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孤光自照(第3/3頁)

他忍著醋意輕聲問:“怎麽瞧著不高興?皇後和你不是素來交好嗎,她如今貴為坤極,也算功德圓滿了。”

她垂著眼睫,燈下有種孱弱的美,搖頭說:“她未必想當皇後,畢竟逍遙慣了。”

他笑了笑,長長嘆息:“大約是吧。”

婉婉見他有弦外之音,有意打探:“自上年廢後起,到現在已經好幾個月了,我也勸皇上立後來著,沒想到宮裏那麽多嬪妃,最後選定的是她。依王爺看,皇上如今什麽主張?”

他的手置在膝上,膝襽處奔騰的雲海稱出白凈的指節,輕輕叩擊指尖,沉吟道:“殿下深居宮中,朝廷裏的事,想必知道的不多。司禮監坐大,皇上把批紅的權都交由肖鐸掌管,司禮監與內閣之間,已成上下之勢。皇上過於倚重他,總要找些法子牽制,否則放任下去,難保不是下一個李輔國。”

他說著一頓,看她面色,她眉心微蹙,不知作什麽思量。

他沉默下來,她方唔了聲,“王爺接著說。”

情敵嘛,評價起來能有什麽好話。他本來就看肖鐸不順眼,自然極盡醜化之能事。

“殿下純良,看人只看表面。肖鐸在宮中辦事勤懇,不見得政事上就幹凈,皇上這麽處置,眾人看來天意難測,我倒覺得聖明燭照,是個以靜制動的好法子。”他咬了咬唇,微微偏過頭,“肖鐸和皇後之間的事,我想殿下已經知道了吧?”

婉婉吃了一驚,旋即沉下了臉,“王爺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她到現在還在維護他們,什麽時候要能這麽向著他,他真是做夢都要樂醒了。然而太信得過一個人,心裏一直惦記著,勢必騰不出地方來安置他。左思右想,不下死手,自己就得一直頂著肖鐸的影子在她跟前晃悠,這麽下去可不是好事。

他看向她,眼神專注,一字一句道:“上年朝廷指派他南下承辦絲綢交易,他和端妃同吃同住,這事並不避人。皇上既然重用他,當然也會防著他,所以他和皇後的事,皇上想來是知情的。牽制皇後,肖鐸就得盡心為皇上賣命,不過這人不簡單,鬧得不好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時就是皇上的失策了。”

她靜靜聽著,聽得越多,心越往下沉。自己果然還是太淺薄了,裏頭千絲萬縷的關系,豈是一個亂字了得。原來皇帝借著音閣被打那件事廢了張皇後,其實是為給音樓騰位置。所以皇後的寶座在他眼裏算什麽?一個枷鎖,用來鎖住音樓和肖鐸,好讓自己有更多的閑暇煉丹悟道嗎?

她忍不住失望,轉頭又覺得事情不簡單,於是沖他微微一笑,“王爺上次能入潭柘寺,據說是蒙他網開一面,你們交情這樣好,我卻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

他居然被她說得一愣,思維太敏捷的姑娘,還真是不好打發。他摸了摸額頭,頗有些尷尬,“殿下別誤會,肖掌印是性情中人,知道我一片赤誠,不忍心為難我罷了。”

她冷冷丟來一個眼神,“是嗎?讓他甘願冒險放你進來,我竟不知道他是這麽好心的人。”

什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就是了!他的本意是想讓她看清肖鐸心裏只有步音樓,她卻從別的方面入手,間接推敲出了他曾以此作為要挾,為難過她的心上人,這算什麽買賣!看來今後的夫妻相處,少不得要鬥智鬥勇,沒準兒一個小小的疏忽,就讓她窺出端倪來了。

她站起身,拂袖要走,他一把將她拉住了,“婉婉……咱們能心平氣和說話麽?是你問我看法,我才照著時局說給你聽的,哪裏不當,你只管反駁,何必置氣呢。這世上專情的男人不只肖鐸一個,你……”

婉婉真要被他惹毛了,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叫他看出來了?她氣紅了臉,“你在混說什麽?什麽肖鐸,他和我什麽相幹?”

幸好他腦子靈活,訕訕道:“我的意思是,他對皇後一心一意,我對你也是一樣。”

她這才稍稍平靜,不過眼眶裏已然聚起的淚,消化不掉,只能掉下來。

自覺失態,忙轉過去擦了,回身見他一臉愕然,心裏追悔莫及,自己這回是不打自招,恐怕已經被他看穿了。

他耷拉著眉頭,“殿下……”

她很快截住他的話,“什麽也別說。”

這時恰聽見小酉在門上通傳:“主子,時候差不多了,這就排膳吧。”

她朝偏廳方向指了指,“王爺一道入席吧,兩位小爺在哪兒用飯?要不要打發人叫過來?”

他說不必,“他們打小兒跟著額涅,這會子八成已經吃過了,再去叫,看驚動了老太太。”一面吩咐門外長隨,“我今兒在這裏用,回稟老太太一聲,晚上不過去了。”

婉婉看著榮寶紮地打千兒,一溜小跑出了院子,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回頭看他,他斯文淺笑,擡手引了引,“殿下別幹站著了,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