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孤光自照(第2/3頁)

再要說話,銅環往門外瞥一眼,輕輕呀了聲,“王爺來得真快,倒像候著信兒似的。”言罷端起熏爐,到門上欠身行個禮,即退到外面去了。

他撩袍進來,飛揚的一雙眉,眸中笑意氤氳。來了也不造次,淺淺揖手,然後肅立在一旁。倒是婉婉,反而覺得自己老神在在坐著有點不好意思了,站起來向他頷首,“王爺請坐吧,我有些事想向王爺討教。”

他說不敢當,“殿下有話只管吩咐,良時無不從命。”

她低下頭,感覺彼此之間的相處確實有些問題。不管婚前如何,到了現在這步,姿態再不放得低一點,往後就愈發舉步維艱了。

“王爺不必太拘禮,每回這麽著,我也弄得不大自在。”她壓了壓手,“你坐,坐下了好說話。”

他道了謝,在香幾另一邊落座,自己解嘲道:“殿下出身高貴,下降給我,不瞞殿下,我到現在還做夢似的。”

她覺得沒道理,“咱們大鄴八位藩王,有同姓的,也有外姓的。不論是不是宗親,身份擺在那裏,怎麽在我跟前活像低了一等?咱們既成一家,往後再不必說什麽身份不身份的話了,我高貴,你就低賤來著?還有也不必您啊您的,我實在是當不得。拋開出身不說,你年紀比我長,尋常說話你我相稱吧,也顯得親厚些兒。”

她娓娓說完了,回頭一想,語氣還像教訓下人,不由感到困頓。他則大度,在他看來是個好開端,她能這麽快主動示好,已經超出他的預期了。

他並不是敬畏她的身份,其實還是因為過於喜歡。喜歡得太久了,高不可攀,有親近的心,沒了親近的膽兒。有時也覺得自己傻,何必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可就是不由自主,想捧著,敬愛著,以至於連兒子都看不慣他,提醒他不要兒女情長。

毛頭小子懂什麽,他有他的道理。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要麽是情竇未開,要麽是閱女無數。他兩條都不占,所以寧願將她奉若上賓,也是對她虔誠的一種表達。

婢女送茶來,他接了親自遞給她,“我是怕什麽地方欠缺了,不留神得罪你。既然你我相稱,往後就別叫我王爺了,叫我良時或者……夫君,都是可以的。”

婉婉原本還帶著溫和的笑,他這麽一說,頓時眼皮一跳。好個蹬鼻子上臉的人,給他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名字就罷了,什麽夫君……她紅著臉,簡直覺得他可殺。這算不算言語上的輕薄?細一計較,似乎又不算,於是更加郁悶了,恨恨剜了他一眼。

他卻一派純善,仿佛還沒有意識到,眨著眼睛問她:“怎麽了?夫君不好聽嗎?那再換一個?”

她憋了一肚子氣,怕又冒出什麽古怪的詞兒來,忙說不,“緩和著來吧,你以前說過的,緩和著來。”

他忽然發現她很可愛,退而求其次,似乎是習慣性的。這個脾氣也沒什麽不好,如果不是她想得開,自己未必有今天。他也悲哀地發現了,自己就是她退而求其次的結果,如果以前放著肖鐸和他任選,她可能會蹦出來一句,“鬼才選宇文良時”!

甚好、甚好,自己撿了漏,心滿意足,耐性也變得空前的好,“這麽大的雨找我來,想是事情緊急吧?殿下請講,我聽著呢。”

婉婉才回過神來,“街面兒上有人說皇上立後了,我這程子總在水上,消息來得不可靠,找你來是想問問,立的究竟是誰?”

他擰著眉頭笑了笑,“是端妃,殿下出降後半個月,皇上在筵上親自宣旨,布告已經廣傳四海,錯不了。”

她坐在那裏,半晌沒有說話,只是不懂,皇帝究竟在下一盤什麽樣的棋。把唯一的妹子用來填窟窿,懷了孕的音閣賞給了六品小官,那個心裏沒他的音樓卻又成了皇後。如果這都是帝王權術,未免也太曲折離奇了些。可是能怎麽評價?她只有無奈微笑,“皇上自有他的道理。”

她當然不會挑皇帝的不是,所有的遺憾也都在肖鐸和步音樓不能雙宿雙棲上。認真說,她是個傻丫頭,別看大多時候端著,心裏有多柔軟,他從接到的密函上都看得出來。明明喜歡肖鐸,卻因為得知步音樓和他結了對子,自己就甘願退出了,這是什麽道理?難不成一個堂堂的長公主,還不及那半吊子才人嗎?或許她的隱忍都是出於成全,可那個陰陽怪氣的人,哪裏值得她這麽費心思。

他見過步音樓,美是美,靈氣也有些,但和婉婉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肖鐸是哪只眼睛失明了,竟舍了那麽好的婉婉,偏和她打得火熱。大概應了那句緣分天定,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吧。

他凝目看她,她側臉如玉,幾乎挑不出一絲不好來。太完美的人,難道叫那假太監不忍褻瀆了?然而她失魂落魄,始終為那個放棄她的人擔憂,可憐了一片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