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玉鉤香階(第3/4頁)

執事引導他們添奠酒,行禮上香,婉婉恭恭敬敬照吩咐做了,以前只在奉先殿裏祭拜慕容氏的祖先,現在進了人家的家廟,拜過了人家的祖先,就當真成了人家的人了。

她長長舒氣,不知惆悵為何而起。進祠堂之前她帶來的人都在外面候著,身邊只有他一個罷了,他替她把香插入香爐,替她收拾奠酒的杯子,好好的王爺,服侍起人來倒也得心應手。

在畫像前站了一陣子,看香火逐漸繚繞,填充整間屋子。待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他說:“歷代先祖,每一對都有動人的故事。生前叱咤風雲,死後歸於塵土,將來咱們也會在這裏,我身邊,只有您的位置。”

婉婉奇異地看他,“怎麽說起這個來?”

他的眼裏有陰霾,微微瞥她,帶著委屈的語調囁嚅:“得了賜婚詔書後,我心裏只管高興,沒有顧及殿下的感受,殿下怨怪我,我不敢為自己申辯。今兒既然來了宗祠,我對列祖列宗發誓,尚主雖是殊榮,但於我來說,殿下才是最大的恩賜。您信我,我尚有可活,您不信我,我就算活著,也同行屍走肉無異。”

她心裏倒一驚,四下看了看道:“這是什麽地方?王爺口無遮攔,叫祖宗聽見好麽?有什麽話,回去多少說不得,偏在這裏!”

當著祖宗牌位表達愛意,真是開天辟地第一人。婉婉覺得他瞧著穩重,有時也不是那麽靠譜,又不好多說什麽,只是覺得尷尬異常,仿佛那些畫像上的人都是活著的,一個個都開始笑話她了。

他呢,祖宗面前不打誑語,既然能表決心,就是對祖宗有了交代。

婉婉別別扭扭走出祠堂,一言不發坐進了轎子裏。往南苑王府去的路上,臉頰還隱隱發燙,想是被燒化的紙錢烘的,心頭也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兒。

橫豎不管怎麽樣,王府的迎接還是很隆重的,太妃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新院子,站在回廊下遙遙往北一指,“那裏正在鑿湖,年後開始動工的,挖了三個月,總算收拾得差不多了。良時知道殿下愛荷花,打發人從蘇杭弄了各色根莖回來現栽,等到了夏天就能看見碧葉連天了。一個爺們兒,能這麽細致的不多見,殿下瞧著他的心吧,萬萬要領他的情才好。”

她依舊淺笑,並不作答。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單是音閣那樁事兒,後來還摻進了皇帝的囑托,皇帝當不當真暫且不論,她又怎麽能視作玩笑話!

她由女眷們陪同,在園子裏慢慢散步,他一直在不遠的地方負手望著。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瞧了眼,瀾舟上前來,垂手叫了聲阿瑪——

“船塢裏的海滄船都已經按著阿瑪的示下造好了,榮源來回稟,試了船只吃水,大約七八尺,比哨船還要靈便些。現如今都牽到了新江口,萬一上頭查問起來,全報在水師名下,就是想查也無從查起。”

他微微點頭,在他的丱發上捋了一把,“好兒子,辦得不錯。我問你,能裝多少武器?”

小小的人仰著頭道:“千斤佛郎機四門,碗口銃三個,噴筒五十,另煙罐、弩箭各一百。每船乘員六十,瞧阿瑪的意思,水手兵士不夠還可另加。一旦戰起,海滄船配合福船,咱們便能所向披靡。”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眯起了眼,“肖鐸如今是自身難保了,海師檢閱,他無暇顧及,咱們要攢多少軍需,全由咱們自己說了算。”一面低下頭看他,“等將來功成,阿瑪替你報仇,抓了那個肖鐸來,讓你天天割肉玩兒。”

虎父無犬子,誰能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已經成了他的左膀右臂。這孩子少有奇才,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那個肖鐸,竟嚇得他一個多月沒有睡安穩。當初他們試圖拉攏東廠,肖鐸不肯就範,瀾舟出了個主意,欲毒殺隨行的端妃,逼他和皇帝反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端妃命大死不了,肖鐸的東廠番子抓住了瀾舟,差點把他的脊梁骨抽出來。自此以後瀾舟就對肖鐸又恨又怕,他不聽話的時候,他這個當爹的居然還拿肖鐸嚇唬過他,想想也覺得愧疚且好笑。

瀾舟提起要割肖鐸的肉,立刻興奮得兩眼放光,“說定了,屆時攻破紫禁城,把他交由兒子處置。”

良時點頭,“一言為定。”

“那咱們什麽時候興兵北上?”

他卻猶豫了,視線朝遠處投去,吮唇道:“你阿瑪才娶了媳婦兒,還沒過上好日子呢。”

瀾舟皺起了眉,“阿瑪是貪圖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別為兒女情長耽誤了大事,底下奴才們都瞧著您呢。”

他不耐煩起來,“過陣子吧,諸事龐雜,不動則已,一動勢必驚天地。沒有萬全的準備貿然行事,只會一敗塗地。你要閑得慌,就多去讀讀兵法。還有湖南藩司的事兒,也交給你打理,好好賴賴的,你替阿瑪瞧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