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東風欺夢(第2/3頁)

她轉回身,裙裾翩翩重回座上,“我的婚事,盡量從簡吧。眼下國庫空虛,經不得什麽大開銷,別為了我一個人勞民傷財,不上算。”

皇帝修道煉丹之余,還在計劃建造高逾百丈的摘星樓,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卻要求從簡,心裏果真無時無刻不在惦念天下。越是這樣,越叫人放不下,萬一某日大難來襲,不知她會如何自處……

肖鐸垂下琵琶袖,說不上來的,滿胸郁郁之氣。應當怎麽為她籌辦,自有他的打算,只是不便多說,揖手道:“時候不早了,宮門上要下鑰,臣就告退了。”

她站起身來,“我送你到門上。”

他這回沒有拒絕,只比手給她引路。她站在他身側,高高的個頭,已經快達他肩膀了。殿門到宮門稍有距離,她和他慢慢走完,那麽多年,這是唯一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婉婉每邁出一步,淚就凝聚一點。她一直想做個了斷,擇在今日最為益。

天地間風雪肆虐,她站在和璽彩畫下,面色溫暖。低頭指了指他腕上的手串,“這個給我吧,我喜歡。”

他聞言摘下手串,沉甸甸的一百零八顆蜜蠟珠子,向她遞過去,“殿下喜歡,留下做個念想。”

她撫撫那對天眼石墜角,“我只要這個。”

只要一小部分,不要全部,她從來不是個極致的人。

他說好,取下來放在她掌心裏,有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難以傾吐。

她緊緊攥著那對墜角,喃喃說:“我的珠串上就少了這個,十眼纏絲,真是難得。”

一個公主,什麽樣的寶貝沒有見過。她還記得小時候和底下人鬧著玩,把滿盒的珍珠寶石倒在地上打彈子,最後只收回來大半盒。有一部分永遠找不見了,她知道是被人昧了,但是沒有提起,害怕把宮裏弄得昭獄似的。現在貪圖他的天眼石,並不為了它稀有,就像他說的,留個念想,因為以後未必再有機會了。

她心滿意足了,喚小太監給他送了一把傘,“就到這裏了,廠臣路上走好。”

他向她作揖,把手串一圈一圈重新繞回腕上,少了墜角,總有些形單影只。

他邁出宮門,婉婉目送他,在他上夾道前收回視線,讓人把門關上了。

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後就要出降,時間上來看有些趕。外面忙得天翻地覆,她躲在毓德宮裏並不知道。只聽說音閣已經正大光明和皇帝同進同出了,小酉和她說起時滿臉的不屑,“真真叫人看不過眼,皇上也忒急了些兒。他不顧自己的面子,也不顧殿下的面子?”

婉婉不應,他們的破事兒壓根連聽都不願意聽。

宇文良時因為要大婚的緣故,在京裏多逗留了幾天,比方公主出降的一些禮儀,都有人專門教授。大鄴以前並沒有公主嫁給藩王的先例,隨駙馬就藩的流程也得全部現改,拉拉雜雜,腦仁兒都疼了。饒是如此,他也能托人送些小物件進來,甚至去香山專門采了楓葉,在上面題詩作賦,正正經經像個談情說愛的樣子了。

婉婉對他的感覺,實在有點說不清楚,那天能耐得住她這麽作弄,可見是個靜水深流的人。現在呢,又活泛得極擅討好,哪一個是他,讓人捉摸不透。但是女孩子,通常經不起誘哄,加上大婚就在眼前,便也安安穩穩歲月靜好起來。

“我看這個駙馬不錯。”小酉這麽評價,“好也罷,歹也罷,不見他有多大起伏。主子讓他罰站,他當真在順貞門外站了那麽久,我去的時候,凍得嘴唇都紫了,他也是金貴人兒,可見沒受過這種罪。”

銅環一副任他東南西北風的架勢,“不管那位藩王是不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只要對殿下好,一切還可商量。”

禮部的大婚流程定下來了,公主下降走水路,二十艘披紅掛彩的福船做主艦,另有八十艘哨船前後護衛,十裏紅妝和這相比簡直不夠瞧的。至於駙馬,沒有在京迎娶的道理,需回封地接長公主下降,所以藩王的地位,從這件事上就可見一斑。

婚期越來越近了,對婉婉的要求基本沒有,除了將來跟著過門的管家嬤嬤教她一些床笫之間的事以外,她原來怎麽樣,現在還怎麽樣。

那天皇帝打發人來傳她說話,要議一議南京公主府的事兒,因為公主下降大多不入駙馬府,這樣也顯出君臣有別來。婉婉的意思是不必麻煩,開支能減免就減免,皇帝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所以務必要她當面謝絕才管用。

歷代帝王,做著成仙夢的不少,如今這位明治帝算是把所有希望都落到了實處,跟著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道士開始修道。西海子那片苑囿成了他的道場,他已經不住紫禁城了,搬到那裏整天煉丹,弄得烏煙瘴氣。婉婉遵令面聖,也得從堤岸上過去,等到了太素殿,又說他在北池子跟真人學呂洞賓打坐,她只好留下來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