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二】

一個黑影從上空躥了下來,一翅膀打在我後腦門上,末了搖搖晃晃的就往門外飛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

便聽到門外向起一陣尖厲的聲音:“告狀告狀告狀……”

這小畜牲。

想去芳華那兒告狀,看我不拔先它的毛。

我撩起袍子拔腿狂追。

結果,早就不見了人……啊不,鳥影。

雖已到了晚秋。

風極為清爽,但陽光照在身上仍舊能感受到暖洋洋的。

碧池上架了個竹亭,幾縷白色的紗帳輕拂著,隱隱能見一席月牙白身影仿若融入其中,似幻似真。

我詫異,走上前去看。

他一席輕薄的衣衫,就這麽坐在地上,守著幾個大罐,似在發呆,旁側堆許多的花,風徐徐的吹著,木板上,飄零了許多的花瓣,格外的香。

“起床了?”他問我。

“恩。”我含糊的應道,四處望了望,卻什麽也沒見著,便湊到他身邊蹲下,“你在做什麽?”

老實說,我這人沒啥愛好,特喜歡管閑事。

他掀著眼皮望了我一眼,一席白袍下,那小畜生翹著尾巴,躲在他身後頭,他只是含笑摸了一下,又若有似無地看了我一眼。

寒得……

我有些心虛。

正琢磨著,按照這小家夥的心智與口才,是否已經“告狀”完畢。

我強笑,身子後退,準備溜之。

他卻在這時開了口,眼睛卻緊緊盯著我,語調頗有些良家男子的落寞,“我想釀酒,可卻不知如何做。”

啊……

你不知道釀,難道我就知道了?!我正失憶呢。

我掀著眼皮望望天,又忍不住目光滑向了他。

他身子穿得很單薄,晨曦微光照在他的側臉,額頭,眉毛,下巴的 柔和線條,分外迷人,可謂玉貌勝雪,眉目如畫。

我一怵,美色當頭,停住了。

撓頭。

“想釀酒,呵呵華公子好雅興啊,不過……”我不太確定的望著他身旁,拿手指了指,表情算是勉強了,“這花能入酒,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過。”

他低頭,嘴角噙笑,紅暈隨著眉飛入鬢,生出了萬種風情。

風……風情?

“你你喝了酒?”我狐疑,湊了過去。

“稍嘗了那麽一點。”他淡笑,面容依舊溫和如初,然而那爾雅的側影無端染上嫵媚的笑意。

那是……

是稍嘗,我略微瞟了一眼,發覺他身旁的一大壇子酒揭了蓋子,全數空了。

他此刻斜靠在地上,微擡著眸,手指撫著空空的酒壺,輕聲說:“曾有個人,每次都能釀很好喝的酒,可卻被我一罐罐的糟踏了…

如今時過境遷,我想喝了,自己尋思再釀的時候卻總尋不回以往的滋味了,明明當初是我教她的,可如今動起手來卻總覺得欠了些什麽。”

我蹲在地上,呆呆的聽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按住了我的手,眼角下的淚痣暗紅,“能求你……能陪我一起釀麽?”

“說什麽求不求的。”我撩起袖子,“我幫你忙就是了。”

也斜一眼,直往芳華袍子裏鉆的小畜生,我齜牙示威。

哼,我正在幫你家主人做事兒,這會兒就算你告天狀,你主人也不敢把我怎麽地……

他笑了。

怔怔的望著我,很好看。

我渾身血氣上湧,忙低頭,乖乖的碾花,取花蕊,曬幹……

他一直在我身邊默默的,也不言語。偶爾不經意望向他時卻總能遇上他的目光。

很奇怪,心裏湧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覺,或許正像著壇子裏的酒一般,正在發酵,正香正醇……

時間如水般流逝,幾度夕陽斜照。他靜靜的望我,我傻傻的幹活。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陪他耗了大半天,待到我腿早已發麻的時候,壇子也算是滿了。他便當著我的面,拿了一個小碟子,修長的手托著,低頭從壇子裏舀了瓢酒,盛著,笑意正濃,望了我一眼,低頭輕酌了一口。

“怎麽樣?”忙活了大半天,我直拿袖子擦臉。

“許久沒嘗到這個味了。”

“是麽。”

我就著他的碟子,淺嘗了一口。

咦……

這味道很怪……明明很澀口,更算不上好喝,沖人極了,我嗆住了,不住地咳嗽,舀了一大瓢水漱口。

才入壇子裏釀的酒除了花味是沒什麽酒氣的,他卻一手托著,仰頭喝得那麽貪婪……

仿若是人間的佳釀。

這個人也夠奇怪的,居然喝得這麽享受……

我望著他,他渾然不覺,最後他像是恣意夠了,身子放軟,懶散地倒在了我的懷裏。我渾身僵硬,緊按著頭皮發麻,臉發燒,一驚,“哎呀,你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我聲音漸漸弱了。

他仰頭望著我,手裏拎著壇子也不知道往哪兒指,只好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