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三】

入夜。

“無聊啊。”

我一手捏卷書,嘆息一聲枕著下巴發呆,直楞楞的瞪著燭台,手撥著跳躍閃爍的燭火。

窗戶關的很嚴實,只有竹聲如海。這人跡罕至的鬼地方沒有逛的去處我忍了,簫奏樂沒有也就罷了,起碼也來點別的消遣吧……靠,書架上一冊冊的都是些醫書,連春宮情密趣事這種高追求的薄子都沒有。

燭大啪嗒一聲,一股子燒焦的氣味冒起。

我手一縮燙燙燙,丟了手中的書卷,拿袖子掃掉了一桌的花生殼.小眉毛一蹙,於是乎拍案而起,“啊啊啊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有一種叫“不安分”的小火苗在胸膛裏熊熊燃燒,傲然站定,一搖一擺揮著袖兒,蹬蹬地奪門而出,來到走廊後氣焰便消了大半,發覺空蕩蕩的庭院裏沒有人影兒。

除了風聲竹聲,再也不見任何響動,連那只很吵人的鸚鵡都很頹廢的立在樹枝上……一看見我一雙眼睛賊亮……

我驚悚,倒退兩三步,站定。

小賤鳥這麽看著我,非奸即盜。

狂風卷著枯枝,一人一鳥默默對視,緘默了一陣子。

……

“餓,吃的吃的。”鸚鵡的小爪子踩在樹枝上,躥了兩下,收斂了小綠豆眼中的精光,采取懷柔政策,一個勁兒的低頭啄著翅膀,似乎一頓瞎啄就能捕到蟲子吃一般。

很奇怪,芳華一向寵它都上了天了,怎麽個兒連鳥食都顧不上喂了。

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很豪邁地從袖子裏,抓了一把花生仍了上去。

那小家夥撒歡了,直拿爪子抓,低頭含著嚼,噼裏啪啦咬著,剝去殼……忙得不亦樂乎。

我拍了拍手,風吹得緊,縮了縮頭,手收攏如袖子裏,到吸了口涼氣,眼滴溜溜地看了一圈兒,朝一間一間屋子瞅去。全是黑漆漆的,說來也稀奇,不知道芳華是冷宮裏簡樸的日子過多了,還是怎麽的,反正夜裏很少用燭。

自從我莫名其妙被他撿回宅後,他當天夜裏就交給了我一大疊蠟燭,用白抵包著的,都是很嶄新的白蠟。

可是……他卻很少用。

偶爾也在我房間外站站,蹭蹭光亮,被我關在了外頭後,就迎著月光慢慢踱回去,背影有多蕭條就有多蕭條……

我在原地跺了跺腳,總算是暖和了一些,還凝神想了一下,還是尋著機會勸他別這麽省,回頭去了宮裏讓皇上給他撥點銀兩下。這晚上黑漆添的哪是人過的日子。

我煞有介事地頷首且自我肯定了一下,轉身,又沖回了房間,嘎吱嘎吱的踩著花生殼,蹲在地上,趴著從床底下掏了半晌。包了一只蠟燭,很得意地捂在懷裏拍了拍,迎著月光站到了他的房門前。

輕輕印了幾下,“你睡了麽?”

隱約從裏邊傳來床吱呀的聲響,簌簌一陣動靜後,似乎在穿衣袍。

“我這就來開門。”

“你還是躺著吧,我自己進來。”我不經心地答著,反射性的就擡手從發間取了一根簪子,往門縫裏一插,上下撥弄了一陣後,悄然一推,門便開了。

擡眼間,便看到一個影子就呆在床上,“那個……”他似乎是在笑,便悠悠地說了一句,“果真是再好的門都防不了你。”

“嘿,嘿嘿嘿。”我傻笑,笑完便不笑了。神色一變,楞怔了,詫異的望著自己那雙靈活的手。這是怎麽了……

怎麽做起賊來,動作這麽幹凈自如流暢利索啊,怪了。

一聲輕微的咳嗽從黑暗裏傳出。

我眉一蹙,伸手探著就往床上摸去,“你不舒服麽,身子不打緊吧。”

沉默了片刻。

“哎喲!”

一聲怪叫卻是從我嘴裏吐出。

他慌慌張張問了一句:“這裏黑,看清點兒走……”

“我被椅子撞了。”

他像是在輕聲笑。

我摸摸索索沿著桌子探著哭,極力睜大眼睛,卻什麽也看不到,很郁悶。

“怎麽也不點一盞燈。”

“……”

“打火石在哪兒?”

他恩了半晌,似乎在尋思。

我也不指望他了,一路摸著,突然手間觸到了墻角一處似是木矮櫃的東西,打磨得挺滑的,腦子裏一熱,蹲下了,手沿著木質的櫃門用力一撥,手往裏一伸,果然便摸到了一小塊東西,似乎就是傳說中的打火石,不僅喜形於色,忙從懷裏掏出蠟燭,弄燃了。

一轉身,就看到了,侍在床上的芳華,正目不轉睛的望著我。

這種眼神,似乎世上只有一天,他在用他生命裏剩下的所有光景來注視我,仿佛少看一眼,便少了一點。

花一輩子的時間也看不夠……

我愣了一下,只覺得手臂上一陣滾燙,蠟燭險些打翻,忙擱在木案上,低頭把袖子拉好,將那不小心滴落的蠟油彈去。

哎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