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已逝(第4/8頁)

辛辰聽了直笑,說大伯想得未免太遠。辛開明正色道:“你們都讀大三了,要學會為將來打算,這孩子如果有意為你留下,大伯一定會幫你們的。”

辛笛在餐桌上說起收到路非的郵件,他已經拿到一家規模很大的風投公司的OFFER,搬去紐約工作,大伯大媽嘖嘖稱贊他的出色與前途無量,辛辰只木然往口裏撥著米飯。沒人注意到她的沉默,她安靜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多。除了辛笛偶爾感嘆外,所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個沉靜的、長大了的辛辰。

到了大四下學期,找工作這個現實的問題越來越緊迫地擺在大家面前。李洋是家中獨子,家人強烈要求他返回西北那個省會城市工作並繼續深造,他握著辛辰的手說:“跟我走吧,我保證一生對你好。”

這是頭一次有人對辛辰說到一生,這個詞灼熱地撲向她,如同生理上的熱情一樣讓她瑟縮了,她遲疑,“我考慮一下。”

真的要隨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全新的生活嗎?也許這是她擺脫無望感情糾纏的唯一機會,至少靠在李洋懷裏,他溫和而體貼,沒有侵略性,她也沒有違和的感覺。

沒等她跟大伯說起,辛笛在家裏的晚餐上宣布收到路非的郵件,他將要回到北京工作。辛辰的心迅速加快了跳動,本來萎縮得接近於無的那個希冀突然不受控制地重新膨脹起來。

當李洋再次問到她的決定時,她說:“我想去北京工作。”

於是他們不歡而散了。跟他們一樣因為將要來臨的畢業而各奔東西的校園情侶很多,不少人的感情來得更加的長久,更加單純真摯,可是誓言一樣隨風飄散,相比之下,沒人注意到他們平淡的分手。

辛辰捏著一張紙條,那上面是從辛笛郵件裏抄下的地址,站在那棟公寓樓下,她仰頭望去,突然情怯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在找好工作以後,可以坦然地出現在那個闊別已久的男孩子面前,告訴他:“嗨,我也到北京來了。我現在長大了,再不是那個無端任性的孩子;我找好了工作,再不會是需要別人帶著無可奈何背負的責任,我們能重新在一起嗎?”

已經快四年不見,他還會等著你嗎?這個念頭突然浮上心頭,她的手心沁出了冷汗,紙條在她手中濡濕皺成一團。

立在風沙之中,她仿徨無措,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輛黑色奧迪Q7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隔了太陽鏡和滿目沙塵,她仍然一眼認出,下車的人正是路非。在這個周末的上午,他仍然一絲不苟地打著領帶,穿著合體而熨帖的深灰色西裝,襯得身形修長如玉樹臨風。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穿西裝的路非,他臉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嘴角緊緊抿著,看上去瀟灑幹練,帶著職業氣息,卻也十分陌生,與她腦海中那個記憶完全對不上號。

路非沒有戴圍巾,只迅速鎖上車門,大步向公寓走去,辛辰怔怔地看著他進去,竟然沒法開口叫他。

意識到自己的怯懦,她有幾分惱怒,躊躇再三,她走到公寓樓前,按響他房間的對講,心怦怦地跳動著,仿佛要沖出體外。

接聽對講的是一個溫柔的女子的聲音:“你好,找哪位?”

她迅速按了#字鍵,切斷了通話。

重新站到風沙之中,辛辰意識到,路非的生活中也出現了別的面孔,那個曾將她緊緊擁著的懷抱也可能屬於別人了。

盡管臉上蒙著專業的防沙型戶外頭巾,細密的質地足以過濾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沙塵,可是她能感受到喉嚨間那份粗糲刺痛的幹澀感,她的心一時快一時慢,不規則地跳動著,脊背上有了冷汗,手腳卻變得冰涼。

你竟然這麽一廂情願,你竟然這麽狂妄,以為他的生活中那個位置永遠為你空著,等你發泄完孩子氣的憤怒,他會重新張開雙臂迎接你。

那麽就是再也沒有可能了嗎?或許還是應該去跟他打個招呼,或許……

所有的思緒仿佛都被風吹得紊亂無法理清,不知站了多久,風沙漸漸小了,辛辰看到路非重新出現在公寓門口,向她這邊走來,身邊是一個苗條的女孩子,穿著米灰色系帶風衣,拿圍巾蒙著大半個面孔,兩人邊走邊交談,從她身邊走過。

那女孩經過她身邊時,停住腳步說道:“小姐,風沙太大,站外面太久,當心身體受不了。”她的聲音與剛才對講機中傳來的一樣,柔軟而斯文。

辛辰停了一會兒,說:“謝謝你,我在等一個人。”她的聲音緩慢地掙紮著吐出唇外,粗嘎嘶啞得讓她自己都陌生。

“可以給他打電話呀。”

她的確抄了路非的手機號碼,可是隔得如此之近都沒有講話,哪裏還有必要打電話。她在蒙面的頭巾下絕望地笑了,說:“不用了,我大概等不到他了,再站會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