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年夏天(第5/10頁)

路非連忙拉她靠到路邊一棵大樹邊,借著微暗的天色,可以看到從前面公園側門出來的一對少男少女,手牽手向對面車站走去。辛辰笑得鬼鬼的,“那男生就是我們學校的百米冠軍,女生是我同班同學。”

路非好笑,敢情小孩子們都在抓緊那點有限的空余時間戀愛,“他不是一直追求你嗎?”

“誰會那麽傻,人家不理還要一直追。”辛辰一點不上心地說,“這女生是我們班團支部書記,平時可道貌岸然呢。”

“別亂說,這詞用得不恰當。”

“你當給我改語文作業啊?那什麽詞好?一本正經,假模假式。”辛辰越說越好笑,“還是裝腔作勢?”

路非無可奈何地揉她的頭發,“你也在約會啊,還笑人家。”

她靠在他懷裏直笑,“可是我沒裝純情玉女,我也不怕人看到。”

路非暗自慚愧,他的確不願意被她的同學看到。他背靠大樹,雙手環著她,笑著問:“那我裝了嗎?”

辛辰擡頭認真地看著他,他眉目英挺,目光滿含溫柔和笑意,讓她覺得自己如同剛才舉在手裏的冰激淩一樣,可以一點點融化在這個注視裏,“你沒裝,你天生正經,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這個表揚聽得路非有點汗顏,好吧,天生正經總比假正經要強一點,他認命地想。他俯下頭親一下她甜蜜柔軟的嘴唇,命令自己不許流連,然後對自己自嘲地說:尤其是現在,你似乎也沒有太正經到哪裏去。

他們繞著那條路一直走,辛辰一直興致勃勃地跟他說這說那,一會兒說到讀小學時和辛笛合夥養蠶,辛笛怕媽媽說,不敢拿回家,全放在她這裏,等到結了白的黃的繭,兩人興奮得各分了一半,辛笛悄悄帶回去放抽屜裏,卻不提防過幾天裏面有飛蛾破繭而出,一開抽屜滿屋亂飛,惹來媽媽好一通責怪;一會兒又指著路邊的樹告訴他,這叫洋槐,樹上的白花正開得茂盛,要開沒開時才最好吃,以前奶奶用這個給她做過槐花餅,帶著清甜,十分美味。

直到夜色深重,走得再也走不動了,辛辰才答應讓他送回家。到樓下,正碰上辛開宇也往家裏走,辛辰不像別的女孩身邊有男生就要躲著家長,她大大方方叫“爸爸”,他回頭,路非不禁驚奇他的年輕。

那會兒辛開宇才35歲,看上去大概只有30出頭,更像一個哥哥,而不是一個父親,他本來若有所思,看到女兒馬上笑了,把手搭在她肩上,“瘋到這麽晚才回嗎?”語氣卻沒一點責備的意思。

辛開宇不像別的有個成長中漂亮女兒的父親那樣,對陌生男孩子一律嚴厲審視,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下路非,然後和女兒進去,走進黑黑的樓道,辛辰回頭對路非微笑搖手,她的笑容和那個春日一樣深深嵌入了他的回憶中。

那樣的春日景致如在昨天,那樣的笑語如珠似乎還在耳邊縈繞。

眼前這條路寂靜無人,洋槐和桑樹全都枝葉光禿,一派冬日蕭瑟光景。陣陣寒冷北風呼嘯而過,路非呼吸吐出的白色熱氣馬上就被吹得七零八落,細碎雪花沁濕了他的外套,讓刺骨的寒意直透進體內。

他想,也許真的是再沒有緣分了。緣分,這麽俗氣卻又這麽萬能的一個詞,似乎能夠解釋人與人之間所有的離合際會,卻解釋不了他動用全部理智來說服,卻也放不下來的那份牽掛。

他去了機場,從北京轉機返回美國繼續學業。他只能對自己說:好吧,看來她過得應該不錯,不停有男孩子追求她。當然,那樣美麗而生動的女孩,怎麽會沒人追求,總會有一個人給她幸福。你放棄了,就沒權利再指望她在真的能決定自己的生活時,仍然把你考慮進去。

而他的生活中也出現了新的面孔。

從Hass商學院畢業後,路非順利進了美國這家風投公司工作,半年後被派回國內辦事處,當追隨他一塊回到北京的紀若櫟再次對他表白時,他沉默了許久,“請給我時間考慮,好嗎?”

“無論多久都可以。”紀若櫟這樣回答他。

她是一個溫柔沉靜的秀麗女孩,高中畢業後到美國讀大學,為他放棄了接著深造的打算,只笑著說:“讀書什麽時候都可以繼續,可我不能冒放你回國就此失去你的風險。”

他覺得實在無以為報這樣的執著,她卻笑,“不,你不要有心理負擔,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只管做你的決定。”

路非在工作上的決斷能力讓他的老板深為器重,只是涉及辛辰,他從來沒法讓自己迅速做出一個決定。在遲疑再三後,他給辛笛打電話,說打算回來度假——當然這是一個有點可笑的借口,沒人會想在七月初到這個以夏季酷熱出名的城市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