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年夏天(第6/10頁)

路非希望見過辛辰再做決定,哪怕知道她當時已經有了男友。

三年前七月初那個黃昏,路非走下飛機,熾熱而久違的高溫撲面而來。上了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兒,他一時竟然躊躇,遲疑片刻,還是報了辛辰的住址,這一次她的門仍然緊鎖著。

他只能去辛開明訂好位置的餐館,辛開明、李馨夫婦已經先到了那邊,說辛笛馬上會到,他問:“小辰呢?也應該已經下班了吧?”

辛開明不語,顯然有點煩惱,李馨皺眉說:“別提了,她突然說不想上班,和男朋友去西安旅遊,今天早上走的,唉,這份工作是好不容易給她安排的,害你辛叔叔跟王主任不停地道歉。”

接下來李馨再說什麽,他已經沒有留意了。辛笛過來後,大家開始吃飯,辛笛覺察出他的那一絲恍惚,他只鎮定笑道:“大概是不大習慣本地這個熱法了吧。”

於是話題轉向了全球變暖、氣候異常上面,辛笛說起據報紙報道,他的母校櫻花花期每年都在提前,服裝公司現在都得把暖冬作為冬裝開發的重要因素考慮進去,他也順口談起回國頭一年,舊金山漁人碼頭的花似乎開得格外早,隔得老遠就能看到波斯菊怒放,艷麗異常。

他沒有說的是,不管是聽到櫻花開放還是對著異國那樣的繁花似錦,他想到的都是辛辰。

晚上路非送辛笛回家,在院子裏合歡樹下佇立良久,正當花期,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合歡花盛放的姿態,可是清香隱隱,一個小小的如花笑靨如在眼前。

紀若櫟打他的手機,小心地問:“路非,大概還要在那邊待幾天?”

他突然沒法忍受頭頂如此美艷熱烈無聲綻放的一樹繁花,也沒法忍受繼續待在這個火爐般喧熱的城市,“我明天就回來。”

路非借口臨時有工作,改簽機票,第二天回了北京。紀若櫟到機場接他,他一臉倦怠,什麽都不想說,她什麽也不問,靜靜開車,送他到他家樓下,他解開安全帶,回頭正要說“再見”,只見她眼中含了一點晶瑩淚光,卻迅速轉過頭手扶方向盤看著前方。

“我真怕你回去,然後打電話給我說,你已經找到你要找的那個人了。”

路非默然,他要找的那個人,似乎已經永遠找不回來了。紀若櫟是敏感細致的,知道他多次的拒絕、長久的不做回應當然有原因。良久,她伸手過來握住他的手,“我很自私,路非,竟然在心裏一直盼望你找不到她,可是看你這麽不快樂,我也不開心。”

他看著她,微微笑了,“其實,我也不算不快樂。”

只要她快樂就好,他想。

說這話時,辛辰應該面向夕陽走在太白山脈上吧。路非苦澀地想到。

接下來幾天,路非的假期並沒用完,於是帶著紀若櫟去了北戴河。那麽,就在他和紀若櫟在海邊擁吻時,辛辰開始發燒,支撐病體繼續跋涉,直到掉隊。當紀若櫟抱緊他,在他懷中戰栗著輕輕叫他的名字時,辛辰正躺在那個帳篷裏,抓住林樂清的手,同樣呼喚著他的名字。如果不是身邊有林樂清,那麽她就會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獨自送命。而他心中充滿失意,以及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妒忌,並不願意哪怕多一天的等待,卻還自欺欺人地想,她會過得很好。

這樣的回憶和聯想讓路非充滿了罪惡感,握成拳頭的手心沁出冷汗。

“辰子現在不在家。”

路非回頭,辛開宇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九年前的一個六月底的下午,他們站在這個樓下幾乎相同的位置,同樣對視著,辛開宇說的居然是同一句話。

當時辛開宇從出租車上下來,正看到路非下樓站在樓下,他們曾在幾個月前碰過面,辛開宇對這個舉止沉穩的男生頗有印象。

路非前幾天剛和辛辰不歡而散。

那天是學期期末返校拿成績單的時間,路非到離中學不遠的地方等辛辰,遠遠只見她獨自一人,步態懶洋洋地往他這邊走來,他接過她的書包,隨口問:“考得怎麽樣?”

她不太情願地從口袋裏摸出成績單遞給他,看著那個極其糟糕的成績,路非不解加惱火,“四月調考時還很不錯的,怎麽一下考成了這樣?”

辛辰好一會兒不說話,只悶悶不樂地看著前面。路非說:“小辰,還有一個高三,只要抓緊時間,應該還來得及。今天你爸爸在家嗎?不在的話,我過去給你補習。”

他以為家庭生活正常了,對她學習會有幫助,那段時間辛辰也只說功課很緊,沒要求和他見面。哪知道現在一看,成績反而一落千丈,讓他實在困惑。

辛辰搖頭,“不,我待會兒得去大伯家。我們去看電影吧,路非,今天別說學習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