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年夏天(第2/10頁)

“不,她什麽也沒說,可是三年前,在太白山上,她發著燒,我照顧她,她在半昏迷中曾經拉著我的手叫路非這個名字,我印象很深。”

路非緊緊握住面前的咖啡杯,指關節泛出白來,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有了一點低啞,“那天在你宿舍,看到小辰的照片,聽蘇哲說起,我才知道她曾經跟你穿越秦嶺遇險,不要說我,她家人全都不知道這件事。”

“徒步出發前,每個人都要填家人的聯絡電話,只有她因為來得最晚,不知怎麽的就沒填,出事以後,俱樂部的人很快找到了我父親,可怎麽都聯絡不到她家人。她在醫院裏也拒絕透露家裏的電話,本來我以為她是獨自生活,不過後來聽見她給她大伯打電話,顯得很輕松,只說想在西安多玩幾天。”

路非看著前方出了一下神,低聲說:“我回去後上網查了,報道全都很簡單,我反復看你們穿越的路線,搜集相關的徒步信息,就是找不到關於你們兩人被困的具體情況。”

“當時很多記者來醫院,我倒是無所謂,但合歡拒絕接受任何采訪,我當然尊重她的意見,只讓我爸爸出面應付他們,同時感謝武警的高效率搜救行動。”

“方便對我講得詳細一點嗎,樂清?三年前,我回來過這個城市,就是你們出發徒步的那個時間。我確實想在做某個決定之前,回來見一下小辰,可沒想到她為了避開我,會弄得自己差點送了命。”

“她是為了避開你嗎?”林樂清皺眉沉思,他想,會在病中反復呢喃某個人的名字,卻貿然加入一個艱苦的徒步只為避開他,確實是個讓人不能理解的選擇。

“我為了參加那個七天徒步,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至於合歡,我們以前不認識,我只知道她最後一個跟帖報名,最後一個趕到西安的集合地點,帶的裝備並不齊全,但她說她從18歲開始參加徒步,戶外經驗足夠應付這條線路,看上去沒什麽問題。”

那是一條十足自虐的路線,七天行程,全程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需要翻越10多座海拔在3400米以上的高山,而且沿途沒有任何補給的地方,就是說所有食品都得隨身攜帶,加上帳篷、爐頭、氣罐等各種裝備,女性的負重都超過了20千克,男性負重大多超過了25千克,是名副其實的重裝徒步。

太白山的景色壯美,石海、草甸、原始叢林、荒原直到第四紀冰川遺跡等各種地貌齊全,夏天不知名的各色野花隨處盛放,那個時節正好高山杜鵑也開到尾聲,十分絢爛,可是大部分路線其實沒有路可言,只能踏著羚羊等野生動物行進的痕跡前進,氣候更是瞬息萬變,陰晴不定。他們出發的時間是七月初,個別山頂仍有隱約積雪,山上宿營地溫度在0~10℃之間,而且正當雨季,山間暴雨濃霧說來就來,全無征兆。

第二天下午,就有三個隊員或者出現輕微高山反應,或者不適應艱苦路況,退出了行程,由俱樂部工作人員護送下山。辛辰帶的帳篷並不符合規定,已經被留在山下,與她合用帳篷的女孩退出,她被領隊指派與林樂清同住一個帳篷。有漂亮女孩“混帳”,林樂清自然開心,哪怕這女孩總是若有所思,並不怎麽說話。當然,在那樣的高強度穿越中,閑聊的人很少,可到了休息和晚上宿營時,大家都談笑風生,而她仍是沉默的,眼神飄向遠方,明顯心事重重。

第三天天氣不錯,夜宿將軍廟,滿天繁星璀璨明亮,似乎觸手可及,並坐仰望星空,他們才有了第一次算得上對話的交談。林樂清意外地發現,兩個人以前竟然曾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

“她一路都毫無抱怨,緊緊跟著隊伍,表現得能吃苦,也很有經驗,吃什麽食物都不挑剔,喝從石縫裏接的水也沒像另外的女隊員那樣大驚小怪。”

路非有一點潔癖,他想艱苦他應該並不怕,可那樣的飲水大概就有點接受不來了,記起辛辰曾自嘲“饅頭掉地上都能撿起來拍拍灰接著吃”,倒真是一點沒誇張,難以想象那個曾經挑食挑得厲害的女孩子經過多少的戶外磨煉,才到了這一步。

“到了第四天,上午下起了小雨,等我發現她因沖鋒衣滲水感冒低燒,只是自己吃藥硬扛著的時候,已經晚了。她越走越慢,我和她落在後面,過了雷公祠就跟隊伍失去了聯系,在一大片原始落葉松針林迷失了方向。”

那天雨並不大,可是霧十分濃,辛辰的步子顯得沉重而遲滯,仿佛被泥濘的山路絆住,林樂清要接過她的背囊,她搖頭謝絕,啞聲說:“沒事,我撐得住,你先走吧,我一會兒就跟上來了。”

後來她沒法倔強了,只能任由林樂清將背囊奪過去。

“晚上我們只有獨自紮營,倒黴的是我在周圍沒有找到清潔的水源,還碰上了一只落單的野生羚羊,這種動物看著溫馴,其實很危險,據說太白山裏每年都有羚羊頂死人的例子。我算走運,閃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