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艷舞媚華筵名姝遁世 寒宵飛彈雨魔窟逃生(第4/7頁)

這新聞傳到了天津,家樹看到,就一憂一喜:憂的是鳳喜不免要作一個二次的出山泉水,將來不知道要流落到什麽地步?喜的是西山這件案子,從此一點痕跡都沒有,可以安心回京上學了。

這天晌午,家樹和嬸嬸妹妹一家人吃飯,只見叔叔樊端本,手上拿著帽子,走進屋來,就向嬸嬸作揖,笑道:“恭喜,恭喜!太太,我發表了。”說著,將帽子放下,分左右中間三把,摸著胡子。他的帽子,隨手一放,放在一只琺瑯瓷的飯盂上。樊太太一見不妥,連忙起身拿在手裏,笑道:“發表了?恭喜,恭喜!”說著,也拿了帽子作揖。樊端本隨手接過帽子,又戴在頭上。樊太太道:“你又要出去嗎?你太辛苦了,吃了飯再去吧。”樊端本道:“我不出去,休息一會,下午我就要到北京去見何總長了。”說著,向家樹拱拱手道:“也就是你的泰山。”樊太太道:“你既不走,為什麽還戴上帽子?”樊端本哈哈笑了一聲,取下帽子,隨手一放,還是放在那飯盂上。姨太太在太太當面,是不敢發言的;然而今天聽了這消息,也十分的歡喜,只管笑嘻嘻的,捧著飯碗,半晌只送幾粒飯到嘴裏去。只有靜宜不曾十分了解,便問道:“你們都說發表了,發表了什麽?”樊太太道:“你這孩子太不留心了!你爸爸新得了一個差使,是口北關監督,馬上就要上任了。這樣一來,便宜了你們,是實實在在的小姐了。”

家樹當時在一旁看著,心想:叔叔、嬸嬸樂得真有點過分了。但也不去插嘴,只陪著吃完了飯,就向樊端本說:“現在學校要正式上課了,若是叔叔上北京去,就一同去。”樊端本道:“好極了!也許我可以借此介紹你見見未來的泰山哩。”家樹也不便否認叔叔的話,免得掃了他的官興,自去收拾行囊。待到下午,和樊端本一路乘火車北上。好在嬸嬸、叔叔、妹妹,都是歡天喜地的,並無所謂留戀。

到了北京,叔侄二人依然住在陶伯和家。伯和因端本是個長輩,自然殷勤的招待。家樹也沒工夫和伯和夫婦談別後的話,但是逆料那個多情多事的陶太太,一定和何麗娜打了電話,不到兩三個鐘頭,她就要來的。可是候了一夜,也不見一點消息。

次日中午,樊端本出門應酬去了,家樹和伯和夫婦吃飯。吃飯的時候,照例是有一番閑話的。家樹由叔叔的差使,談到了何廉,由何廉談到何麗娜,因道:“這些時候,何小姐不常來嗎?”陶太太鼻子哼了一聲,隨便答應,依然低頭吃她的飯。家樹道:“為什麽不常來呢?”陶太太道:“那是人家的自由啊!我管得著嗎?”家樹碰了一個釘子,笑了一笑,也就不問了。談了一些別的話,又道:“我在天津接到何小姐一封信。”陶太太當沒有聽見,只是低頭吃她的飯。伯和將筷子頭輕輕的敲了她一下手背,笑道:“你這東西,真是淘氣!人家要討你一點消息,你就一點口風不露。”陶太太頭一偏,噗嗤一聲笑了,因道:“表弟,你雖然狡猾,終究不過是魯肅一流的人物,哪裏能到孔明面前來獻策呀?你要打聽消息,就幹脆問我得了,何必悶到現在呢?你也熬不住了,我告訴你吧,人家到外國去了。”家樹笑道:“你又開玩笑。”陶太太道:“我開什麽玩笑?實實在在的真事呢!”於是把何麗娜恢復跳舞的故態,以及大宴會告別的事,說了一遍。伯和笑道:“這一場化裝跳舞,她在交際界倒出了一個小小風頭。可是花錢也不少,聽說耗費兩三千呢。”家樹聽了默然。伯和道:“你也不必懊喪,她若是到歐洲去了,少不得要家裏接濟款子,自然有信來的。我和姑母令叔商量商量,讓你也出洋,不就追上她了嗎?”陶太太道:“男子漢,都是賤骨頭!對於人家女子有接近的可能,就表示不在乎;女子要不理他,就尋死尋活的害相思病了。誰叫表弟以前不積極進行?”家樹受了這幾句冤枉,又不敢細說出來,以至牽出關、沈兩家的事。這一分苦悶,比明顯失敗的滋味,還要難受。家樹自從這一餐飯起,就不敢再提何小姐了。這幾個月來,自己周旋在三個女子之間,接近一個,便失去一個,真是大大的不幸。對何麗娜呢,本來無所謂,只是被動的。關秀姑呢,她有個好父親,自己又是個豪俠女子,不必去掛念。只有這個沈鳳喜,一朵好花,生在荊棘叢中,自己把她尋出來,加以培養,結果是飽受蹂躪,而今是生死莫蔔,既是可惜,又是可憐。雖然她對不住我,只可以怨她年紀太小,家庭太壞了。而且關壽峰臨別又再三的教我搭救她,莫非她還在北京?於是又到從前她住的醫院裏去問。醫院裏人說:“她哥哥沈統制曾來接她的,早已出院了。”家樹一聽,氣極了,心想這個女子,如何這樣沒骨格!沈統制是她什麽哥哥?她倒好,跟著劉德柱的家產,一齊換主了。關大叔叫我別忘了她,這種人不忘了她,也是人生一種恥辱了,於是將關於女子的事,完全丟開。在北京耽擱了幾天,待樊端本到口北關就監督去了,自己也就收拾書籍行李,搬入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