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艷舞媚華筵名姝遁世 寒宵飛彈雨魔窟逃生(第3/7頁)

不多一會的工夫,何麗娜又跳躍著出來。她不是先前那個樣子了:散著短發,束了一個小花圈,耳朵上垂著兩個極大的圓耳環,上身脫得精光,只胸前松松的束了一個繡花扁兜肚,又戴了一串長珠圈,腰下系著一個綠色絲條結的裙,絲條約有二尺長,稀稀的垂直向下,光著兩條腿,赤了一雙白腳,一跳便跳到舞場中間來。她兩只光胳膊,帶了一副香珠,垂著綠穗子,在夏威夷土人的裝束之中,顯出一種嫵媚來。她將手一舉,嚷著笑道:“諸位,我跳一套草裙舞,請大家賞光。”有些風流子弟,便首先鼓掌,甚至情不自禁,有叫好的。於是大家圍了一個圈子,將何麗娜圍在中間。音樂台上,奏起胡拉舞的調子,何麗娜就舞起來。這種草裙舞,舞起來,由下向上,身子成一個橫波浪式,兩只手臂和著身子的波浪,上下左右的伸屈;頭和眼光,也是那樣流動著。只見那假的草裙,就是那絲條結的裙,及胸前垂的珠圈,兩耳的大環子,都搖搖擺擺起來。在一個粉裝玉琢的模樣之下,有了這種形象,當然是令人回腸蕩氣。慣於跳舞的人,看到還罷了;沈國英看了,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舞了一陣,何麗娜將手一揚,樂已止了。她笑著問大家道:“快樂不快樂?”大家一齊應道:“快樂,快樂!”何麗娜將兩手向嘴上連比幾比,然後向著人連拋幾拋,行了一個最時髦最熱烈的拋吻禮,然後又兩手牽著草裙子,向眾人蹲了一蹲,她一轉身子,就跑進松枝屏風後去了。大家以為她又去化裝了,仍舊雜沓跳舞,接上的鬧。不料她一進去後,卻始終不曾出來,直等到大家鬧過一個鐘頭,到化裝室裏去找她,她卻托了兩個女友告訴人,說是身子疲乏極了,只得先回家去,請大家繼續的跳舞。大家一看鐘,已是兩點多了,主人翁既是走了,也就不必留戀,因之也紛紛散去。

這一晚,把個沈國英旅長,鬧得未免有些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眼看來賓成雙作對,並肩而去,自己卻是悵悵一人獨回旅司令部。到了次日,他十分的忍耐不住了,就便服簡從,到何廉家裏去拜會。原來這個時候,政局中正醞釀了一段極大的暗潮,何廉和沈國英都是裏面的主要分子,他們本也就常見面的。沈國英來了,何廉就在客廳裏和他相見。沈國英笑道:“昨晚女公子在西洋同學會舉行那樣盛大的宴會,實在熱鬧!晚生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今天特意來面謝。”一個作文官的人,有一個英俊的武官,當面自稱晚生,不由人不感動。而況沈國英的前途,正又是未可限量的,更是不敢當了,便笑道:“老弟台,你太客氣,我這孩子,實在有些歐化。只是愚夫婦年過五十,又只有這一個孩子,只要她不十分胡鬧,交際方面,也只好由她了。”說著哈哈一笑,因回頭對聽差道:“去請了小姐來,說是沈旅長要面謝她。”聽差便道:“小姐一早起來,九點鐘就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帶了兩個小提箱,似乎是到天津去了。”何廉道:“問汽車夫應該知道呀。”聽差道:“沒有坐自己的車子出去。”沈國英一聽,又想起昨晚何麗娜說要到一個不告訴人的地方去,如今看來,竟是實現了。看那何廉形色,也很是驚訝,似乎他也並不知道,便道:“既是何小姐不在家,改日再面謝吧。”說畢,他也就告辭而去。

從此一過三天,何麗娜的行蹤,始終沒有人知道。就是她家裏父母,也只在屋裏尋到一封留下的信,說是要避免交際,暫時離開北京。於是大家都猜她乘西伯利亞鐵路的火車,到歐洲去了。因為她早已說過,要到歐洲去遊歷一趟的。那沈國英也就感到何小姐是用情極濫,並不介意男女接近的人,自己一番傾倒,結果成了夢幻。這時,時局的變化,一天比一天緊張,那個中流砥柱的劉巡閱使,忽然受了部下群將的請願,自動的掛冠下野。同時政府方面,又下了一道查辦令,因為沈旅長在事變中有功,就突然高升了,升了愛國愛民軍第三鎮的統制。以劉大帥為背景的內閣,當然是解散,在舊閣員裏找了一個非劉系的人代理總揆。何廉如願以償,升了財政總長。劉將軍西山那樁案件,自然是不值得注意,將它取消了。所有因嫌疑被傳的幾個人,也都開釋了。因為劉家方面的財產,恰好歸沈統制清理,沈國英就借住在劉將軍家裏,把他的東西,細細的清理。

一日,沈國英在劉將軍的臥室裏,尋到了沈鳳喜一筆存款折子,又有許多相片,他未免一驚:難道這些東西,這位新夫人都不曾拿著,就避開了?因叫了劉家的舊聽差來,告訴轉告劉太太,不必害怕,雖然公事公辦,可是劉太太自己私人的東西,當然由劉太太拿去,可以請劉太太出面來接洽。聽差說:“自從劉太太到醫院裏去了,就沒有回來過。初去兩天,劉將軍還派人去照應,後來將軍在西山過世去了,有從前正太太的兩個舅老爺,帶著將軍兩個遠方侄少爺,管理了家事,不認這個新太太。後來時局變了,統制派了軍警來,他們也跑了。這幾天,我們是更得不著消息。”沈國英聽說,就親自坐了汽車到醫院裏去看望她。自己又怕是男子看望女子不便,就說鳳喜是他妹子。可是醫院裏人說:“劉太太因為存款用完,今天上午已出院去了。”沈國英聽了這話,隨口道:“原來她已回家了,我不曾回家,還不知道呢。”口裏這樣遮蓋著,心中十分的嘆息,又只得算了。好在他身上負著軍國大事,日久也就自然忘卻了。不過一個將軍的夫人,現在忽然無影無蹤,也是社會上要注意的一件事,而況劉氏兄弟,又是時局中大不幸的人物,因之這一件事,在報上也是特為登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