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帝之眼(第2/8頁)

童悅的喉間一滯,嘴裏一陣陣發苦:“少寧,我知道家裏不差我這幾個錢,但我想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有我自己的生活圈子、朋友和同事。這屆強化班,我花了很多心血才讓他們接受我,現在突然就說不做了,這很不負責任。”

“你這麽敬業,到底是為了你崇高的職業道德,還是因為想經常見到某個人?”他站起身,冷冰冰地看著她。

她愣怔地迎視他,以一種難解的表情。然後,她自嘲地勾起嘴角:“少寧,在你的心裏,是不是也認為在我們的婚姻裏是我高攀了你?”

他皺眉道:“你這是什麽念頭?”

“我一直都自認是個稱職的、有責任感的老師,你不能肯定,但至少應該尊重我的工作。你不喜歡我的工作,不喜歡我的同事,你剛認識我的家人,也談不上喜不喜歡。我現在想,我究竟是憑哪一點讓你許下一輩子的承諾的?你希望我成為你的附屬物嗎?如果是這樣,我不見得是個合適的人選……”她有點激動,按住胸口仰起頭,深呼吸,“我現在站在這兒,是因為你溫和又體貼。為你做每一件事,我都覺得溫馨、甜蜜……”她的語調輕輕地戰栗了一下,然後咬了咬唇,起身去衣架上把剛拿下的大衣復又穿上。

“你要去哪兒?”他的心裏一陣發慌。

她從包裏拿出新房的鑰匙,平靜地說:“明天國美電器的員工要去安裝空調,調試電視、冰箱什麽的,你抽空過去看看。中午家飾廣場會送沙發過去,選的臥具和餐具也是明天送貨。到的時候你檢查一下。我這幾天回家去住,我爸摔了一跤,我回去幫著照顧一下。”

她把門鑰匙和車鑰匙一起放在桌上,然後系上大衣的腰帶,背好包折過身去。

他盯著她,她是那麽冷靜、果決,仿佛她這一出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一直以來,她真的沒讓他費過心思。追她追得很容易,她表現得太體貼,也太在意他。她識大體,懂世事,處處熨帖著他的心,好像他是自己生命的全部。所以他自以為是地認為她人生的輪盤就應該隨著自己轉,卻從不曾想到,其實她也可以這樣拿得起,放得下。

“童悅,不要孩子氣。”胸膛起伏得很厲害,仿佛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說他被蘇陌刺激到了?說他害怕她被淩玲帶壞?說喬可欣的話對他還是產生了影響?於是千方百計讓她遠離教育那個圈子,那麽,她就是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了。

她轉過身,蒼白的面頰上浮現一絲苦笑:“就因為我不是個孩子,我才必須離開。再留下來,我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麽不計後果的話,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事。早點睡吧,我走了!”她穿上還留有余溫的鞋,拉上門。

電梯也非常配合,就停在這一層。她倚著墻壁,看著電梯上方跳閃不停的數字,閉上眼,遮住眼中的痛楚。她也累了。

先前的細雪只是序曲,短暫的停息之後,漫天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而來。仿佛電影中為了強調某個煽情的畫面,突然加進了低沉的大提琴音,催淚的效果一下子達到頂點。

童悅是個冷情的人,或者說是個理智的人,她不會讓自己太過於情緒化。

這種高档小區的外面,出租車向來很少,再加上這種天氣,那就少之又少了。童悅走了一站路才碰上一輛的士,還是與別人拼車。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冷著一張臉,提著行李,講普通話。司機熱心地一路為他推薦熟悉的酒店。他深深地看了童悅一眼,在青台市公安局附近下了車。

“送我去實中。”童悅說道。

家是肯定不能回的,錢燕和童大兵都在醫院,家裏只有彥傑,他們已不再是十二歲與十六歲了。桑二娘的魚缸是暗夜裏的繁花,她的心情不適合在那兒安放。其他地方,也只有實中了。

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車開得極慢,司機低咒著這該死的鬼天氣,童悅沒有心情應和他。

童大兵離婚以後經常喝得大醉,一醉了就躺在床上放聲號哭。她坐在漆黑的客廳裏,一天沒吃飯,很餓,想下樓買點吃的,可口袋裏沒有錢,只能忍著。那時她就想,一定要好好讀書,以後找一份好工作。即使身邊的人都拋棄了她,她還能給自己買吃的喝的,有房子住,能洗熱水澡,有幹凈的衣服換,夜晚回家可以為自己點一盞明亮的燈。不僅如此,工作還可以暫時轉移自己的痛苦,覺得自己是被尊重的,也是被需要的。尊嚴是一個矯情的詞,但在某些時候,有一份自立的工作,就可以成全這份矯情。

“美女,到了,三十塊。”司機回過頭來。

這個價格差不多是平時的雙倍,她沒有質疑,畢竟天氣這麽寒冷,提價是應該的。於是她遞過人民幣,推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