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寞光年(第5/8頁)

童悅大學畢業後,童大兵有一次喝醉了,說起江冰潔在高速路邊開面館。在這之前,童悅已經有十年沒有見到她了。

童悅悄悄過來看了她一眼。她的樣子和在菜市場大聲吆喝的大媽沒什麽兩樣,根本無法與童悅印象中的美麗女子重疊起來。

這一眼給了童悅新的看世界的眼光,她那原本浸透了整個青春期憂郁的目光裏,這個世界到處是悲劇。如今換個角度看看,一望無際的其實是喜劇。悲劇是希望的掙紮,而喜劇誕生於徹底的失望。所謂美麗,所謂愛情,什麽都是浮雲。

有好一會兒,葉少寧的胳膊都圈著童悅,神情清冷超然地盯著小面館,嘴卻緊抿著。就仿佛意志堅定的共產黨員,在酷刑面前大義凜然,要命一條,想讓我開口,沒門。

童悅沒有再問,她沒有勇氣,也不願意。很多東西就是紙糊的窗戶,戳破了還能擋風嗎?她在年齡上不占優勢,家庭關系還復雜,忽地攤到誰的面前,誰的心中不會波瀾起伏?他心中的那杆秤是什麽樣的,她不清楚。但他媽媽那座大山,怕是無法跨越了。別怪婚姻現實,人不能永遠都活在假想中。

車內的氣氛有點僵,她的周身生出些許寒意:“少寧,我有點冷,回去吧!”

葉少寧收回視線,替她攏了攏外套,發動車子,再開了暖氣。小面館沒入濃郁的夜色中,漸漸走遠。

“我明天要出差,一會兒還得去公司拿點資料,我先送你回公寓。”葉少寧說道。

“好!”童悅幾乎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就回應了他。

驚訝嗎?不驚訝。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先是工作忙,然後是不接電話,接著就差不多該音信全無了。

朦朧中,感覺他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她側過身看著他,略帶淒楚地綻出一絲微笑,然後不著痕跡地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在巷子口遇到淩玲送家教的學生出來,淩玲看見兩人,笑道:“葉總今天怎麽舍得放了我們童老師呀?”

葉少寧對淩玲並不熱情,只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他從她身上拿走了外套。

隔天,他沒來電話,她也沒打過去。

徐亦心的追悼會今天舉行,悼念的會場設在殯儀館。童悅猶豫了很久,還是請了假過去,她想和徐亦心好好道個別。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她從一條兩排密植的松柏間的小道走進去,入目是密密麻麻的花圈,正中掛著徐亦心的照片。

徐亦心笑靨如花,斜倚在鋼琴邊。這張照片是蘇陌拍的,當時她也在一旁站著。此時,彼時,已是陰陽相隔。想起徐亦心的溫婉、輕柔、嬌弱,如夢一般,淚水就這麽流了下來。

蘇陌神情肅穆,一身黑色西服,長身而立,悲傷溢於言表。

徐亦佳看到童悅,眼睛紅紅地跑過來,叫了聲“童老師”。姐姐的過世,讓她感覺失去了依賴的大樹。徐家以後與蘇家還能有多少聯系?她一夜之間像是長大了許多。

“不要太難過,明天再休息一日就回來上課吧!”她抱了抱徐亦佳,送了花,向徐亦心鞠了三個躬,然後就走了。她沒和蘇陌打招呼,連眼神交會都沒有。

上了車,她看看手機,沒有電話,只有蘇陌剛發來的一條短信:心浸在冰水中一天了,看到你,才察覺到一絲溫暖。你能來,我很開心。

郊外的風有點大,她搓了搓手,掌心捂在胸口。種在人行道上的楊樹不時地有葉子飄落下來,接觸到皮膚時,有一股冷冽的意味。

高三準備第二輪月考,這次的物理試卷是童悅出。她又是查閱資料,又是參考往年的試卷,非常忙碌。下午,孟愚和趙清都去上課了,她在出試卷,喬可欣過來串門。

高中的音樂老師是非常輕松的,特別是在考試期間,音樂課經常被主課老師搶占了。喬可欣自然落得舒服,有時也接些外面的演出邀請,出去賺點外快。不然憑她那點工資,一個月只夠她買兩件衣而已。童悅一直不明白節儉的彥傑怎麽會和喬可欣走到一起,只能說愛情的魔力太大了。

“童悅,你最近和彥傑有聯系嗎?”喬可欣狀似沒話找話說。

童悅連頭都沒擡:“沒有。”

“他好像生我的氣了,都不接我電話。你能不能替我打個電話給他?”喬可欣嫣然一笑,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

童悅有些意外,視線從屏幕上挪開:“你們倆吵架了?”

喬可欣仿佛在嚼著嘴裏的字確定它們的分量似的,慢吞吞地道:“唉,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去上海面試的事沒告訴他,他說我不尊重他,我……我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的。看他那樣,我現在也不敢和人家簽合約,心裏有些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