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風動

童悅夜裏發燒,出了一身的虛汗。早晨起來,她臉色慘白,兩條腿站在地上直打戰。她強打著精神去了學校,這一天全是考試,她要監考。

李想回學校了,她把徐亦佳和謝語的同桌換了個位置,李想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拿上文具去了第一考場考試。月考的考場是按成績排的,李想是一考場一號桌。她和孟愚一起監考英語,孟愚巡視,她一直坐在後面,氣若遊絲。她已經加了件毛衫,仍然手腳冰涼。

餐廳今天的菜式很豐富,她只喝了幾口湯,就丟開了餐盤。

蘇陌沒有來電話。男人一成熟了,做什麽事都恰到火候。如果他打來,她是會恨他的。

葉少寧繼續沒有消息。

她給彥傑打了個電話,不是為了喬可欣,而是她自己想聽聽彥傑的聲音。

“小悅,沒上課嗎?”彥傑的聲音穿越了一千裏,聽得她鼻子發酸。

“考試呢,我一會兒會去閱卷。”她聽著彥傑那邊好像有知了的叫聲。

她想起彥傑第一次來他們家。彥傑的父親是個醫生,腸胃科的專家,可惜沒能治好自己的腸癌,是四十四歲去世的,彥傑當時十六歲。錢燕是骨科護士,老公的病把家裏的積蓄全花光了。她一個女人拉扯一個兒子非常辛苦,後來別人就給她介紹了童大兵,她是領著彥傑過來相親的。

那時也是夏天,路邊的知了叫個不停。

錢燕一進門就一個個房間參觀,童悅站在廚房門口,彥傑站在客廳裏。家裏沒有空調,彥傑頭上的汗像雨滴一樣滾落。她從冰箱裏拿了汽水遞給他。他看看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旋轉,瓶蓋卻怎麽也擰不開。她又遞給他一張面紙,“哢嚓”一聲,瓶口四周的紙巾濕了一圈。

他喝了一口後遞給她,她接過去,也喝了一口,再遞回去。兩人你一口我一口,一瓶汽水喝盡的時候,錢燕笑吟吟地過來了。

“彥傑,你喜歡這裏嗎?”

“這是你的事,別問我。”彥傑可能剛過變聲期,聲音嗡嗡的,不太好聽。

“你不在上海?”童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彥傑一愣:“嗯,我在外地。”

“是去推銷紅酒嗎?”

“有推銷,也有別的生意。小悅,這裏信號不太好,我以後再回打給你,好嗎?”

她收了線。身後的學生一窩蜂似的沖出教室,個個臉漲得通紅。這堂是考數學,趙清咬牙切齒地說他下了猛藥,看能毒死幾個。

三天後,總成績的排名就出來了,依然是李想霸占鰲頭,徐亦佳考得也還不錯。蘇陌給童悅打來電話,以家長的口吻向她道謝,沒有逾距。這也是他慣常的把戲,只要她有一點松懈,後面的文章必然是洋洋灑灑的。

又一次從浴缸裏站起,水溫包裹著她的身體,額頭上被蒸出一層薄薄的汗。

泡澡是很費時間的事,她並不喜歡,但為了能讓自己睡得好,她一般隔一天泡一次,水裏還要滴上安神的精油。

上課,下課,輔導課,三點成一線,生活井然有序,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十天沒有消息的葉少寧終於出現了——是從周子期口中得知的。

她上完晚自習回到租處,淩玲樂不可支的笑聲搖曳著從門縫裏傳出來。她推開門,就看到周子期坐在餐桌邊,淩玲坐在他的腿上。看到她,淩玲立馬站了起來。

“我們在等童老師呢,一塊去吃夜宵吧!”周子期說。

《水滸傳》是童悅很不喜歡的一本書,因為裏面有潘金蓮和西門慶,但他們還不是她最討厭的,她最討厭的是替他們望風的王婆。她覺著自己此刻就像那王婆,有她在,周子期與淩玲就可以明目張膽地來往了。

“我還要備課,你們去吧!”她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順手把門關上。

“你不去,淩玲肯定也不會去的。童老師,去吧,我打電話叫上少寧。”周子期在外面好聲好氣地說道。

她的心一緊。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誰呀?”淩玲眨眨眼。

“是我!”是孟愚那好聽的男中音。

淩玲忽地推開童悅的門,一把將她拉出來,周子期泰然自若地坐在桌邊。淩玲像個沒事人似的打開門,關切地問:“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我家裏聯系好了裝修公司,電話裏說不清,我就過來了。有客人呀?”孟愚看見了周子期。

“童悅的朋友周總。”

孟愚向周子期點了點頭,周子期回以頷首,夾在肉縫裏的一雙小眼睛笑得意味深長。

“我們別打擾他們了。”淩玲嬌嗔地拉著孟愚的手走進臥室,再關上了門。

就在這一刻,童悅決定,就是以後節衣縮食,她都要搬家。

“昨晚我和少寧喝酒來著,青台紮啤,吃的火鍋。幾個北京的朋友過來,大家聚了聚,非常開心。”為了幫淩玲圓謊,周子期真和她聊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