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第3/4頁)

那碗黑漆漆的湯藥,一直留在娟兒記憶當中,帶著極其苦澀的味道。

很快,唐貴妃便生產下十一皇子姬淄,神宗皇帝的一顆心回轉到貴妃身上。娟兒失寵,獨自一人在暗夜裏啃嚙孤寂光芒。

神宗皇帝喜歡娟兒一把好嗓子,雖寵愛貴妃,但偶爾梨園之時,聽到娟兒的歌聲,避著貴妃還是會偷偷寵幸娟兒,聆聽娟兒情動之時動人的歌喉。

這對娟兒而言是一場苦難,如果神宗皇帝當真徹底遺忘了她,她許是能更容易放下這段感情,可是這般偶爾落下來的雨露,卻如同一根細微的絲線,輕輕拴著少女的心。總是在最絕望的時候撩撥一下,無法真正忘懷。

天冊元年,娟兒不慎懷了身孕。

這一年,娟兒十六歲,神宗皇帝已經有了很多的子女,剛剛因著十二皇子姬洛的事情惹了貴妃生氣,並不需要一個多余的幼子讓貴妃知道自己和小娟兒的私情,更何況,這個孩子有一個出身如此卑微的母親。

身孕兩個月的時候被發現,宮人將一碗打胎藥送到了她的房中。

她哭泣良久,在天亮的時候喝下了這碗打胎藥,在房間躺了一夜,天亮的時候小產了一個嬰兒。

此後傷了身子,足足休養了足足半年,才重新登台。經了這樣一趟子事情後,歌聲更上一層樓,猶如天籟。那一年的上元節,登台歌唱《太平景》,猶如天籟。得了神宗皇帝和貴妃誇贊,賜下永新的藝名。

此後,永新娘子的令名傳徹,一顆心卻涼了下去。

她丟的那個孩子,他的父親雖然並不在意他,他的母親卻會一直將他銘記在心中。五月二十,是她的孩子流產的日子。此後每一年的這一日,她都會在教坊請假半日,前往小園悼念自己丟掉的那個孩子。

……

杜永新淚流滿滿,“這是我的故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可我不想將這段故事帶到地底下去,一輩子都沒有人知道。你是他的外甥女,所以我告訴你。日後,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知道,曾經有一個叫娟兒的女子,和神宗皇帝在一起過。”

神宗皇帝和唐貴妃的愛情故事,傳唱天下,可沒有人知道,在這樣濃麗的愛情故事中,還有著一個小小的娟兒的身影。

顧令月廳了這個故事,心中傷感,問淚流滿面杜永新,“你,恨我舅舅麽?”

杜永新的目光茫然,“恨?”

“那一個夜晚,我喝了藥,在床上痛的打滾的時候,我曾經恨過他的。後來,天冊六年,他駕崩的時候,我卻傷心的不得了。我身為伶人卻沒有為皇帝悲傷的資格。”

“後來我想,我還是愛他的吧。縱然他給我帶來了一生的傷痛,縱然他沒有讓我們的孩子出世。可是他給我的人生塗抹了一道不一樣的色彩。若沒有他,可能我的人生會平穩無趣,沒有一絲跌宕起伏。

所以到底,我是感激他的。”

她望著顧令月道,“今上和他不一樣。先帝疏於治國,喜愛藝術,對於梨園投入了極大的精力;可是今上卻更在意朝堂國事,對於梨園,不過是可有可無罷了。他們雖然是父子,可神宗皇帝多情,今上冷情,但一動起情來,就更加的專情。”動情道,“絹兒一生福薄,遭遇薄幸,娘娘您確是幸運的人,得了今上專情寵愛,您可千萬要惜福,莫要辜負了聖人啊!”

顧令月流下淚來,“多謝你啦,我會好好的過日子的。”

離開泰陵的時候,杜永新前來送她。顧令月笑著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不用送了!”

杜永新微笑著道,“泰陵生活清冷,難得有個人前來看我。我想要多送送,皇後娘娘不必在意。”

顧令月就不再勸,道別之後登車遠行。杜永新立在楊柳樹之下,目送青布馬車緩緩向著長安城方向駛去,目光朦朧如江南舊雨,輕聲祈禱道,“皇後娘娘一定要幸福啊!”

馬車在官道上平穩的行駛,顧令月歸京途中造訪舊友,聽聞了一段舊事,心中難免充滿了傷懷情緒,吩咐禦者道,“慢慢的走就是了。”

禦者應了,勒馬“籲”了一聲。果然便覺馬車速度緩了下來。忽然前方官道來處方向一支隊伍迎面而來,攔住了馬車去路。

一批玄色駿馬自侍衛擁簇之中踱出,馬上男子大約三十余歲年紀,一身玄色披風,俊朗身長玉立,眉宇之間一抹威勢,令人不敢逼視。見著青布馬車,狹長鳳眸閃過惱怒、柔和諸多情緒,勒住馬匹,緩緩的度到馬車面前。

顧令月依靠在車廂中,忽的感覺馬車“籲”的一聲停住,不由奇道,“這是怎麽了?”

內外一片寂靜,無人回答。

顧令月掀起車簾,往外張望,登時望見姬澤的臉,不由之間驚喜異常,“九郎,”聲息中滿含思念之意,“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