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荊棘之路(第3/5頁)

與此同時,張嘉田已經轉移了位置。

三分鐘前,他費了天大的力氣,忍著周身的疼痛,爬上了車廂正中央的小汽車。他的兩條腿依然是伸不直,人就矮了一大截。佝僂著身體爬上車頂之後,他憑著這樣兩條腿,顫巍巍地半蹲起來。天窗就在他的前上方,他極力伸長了唯一完好的右手,向上扒住了天窗的窗沿。

右手抓緊窗沿撼了撼,隨即,他把變了形的左手也伸了上去。

他把所有的力氣都運到了這兩條手臂上。手指硬成了鋼鉤,肌肉硬成了石頭,他的手臂漸漸蜷曲,身體漸漸升高,兩只腳也先後離了車頂。溫暖的夜風拂動了他染血的短發,他擡起右手,把胳膊肘架到了天窗窗框上,然後用力向上一撐!

連腦袋帶肩膀,這回全見了天了。

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他開始用胳膊肘支著身體向前爬。火車行駛得飛快,大風在他頭上呼呼地刮。他扭過頭左右地看——火車剛駛過了一小片平原,此刻兩側又出現了石頭山。這樣的地勢是沒法往下跳的,跳下去就能摔個腦漿迸裂,但他也不敢在這貨車廂的車頂上久留,因為這車廂就是一層厚鐵皮,他在上面略微一動,下面的人就能聽見動靜。

於是,他咬緊牙關,決定繼續前行。

(二)

張嘉田一點一點地向前爬,同時忍著劇痛,把兩條腿一點一點地往直了伸。

風太急了,又因為這火車是從大雨中開出來的,如今雖然雨早停了,可車頂積著一點雨水,滑溜溜得讓人抓撓不住。張嘉田一邊爬,一邊左右地看。耳邊一直在轟轟地響,他起初以為那是風聲,後來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在喘粗氣。

這麽大呼大吸著,他還感覺氣不夠用,夜風穿過他的短發,短發直豎,他看著沒了人樣,成了一只窮途末路的野獸。

終於爬離貨車廂的車頂了。

前方這節車廂也開著天窗,客車廂通風良好,所以這天窗只是半開,從窗內向上透出了明黃色的燈光來。天窗開在正中央,張嘉田沒法子從側面繞過它去。依稀覺得這節車廂內似乎是較為安靜,不是裝載衛隊士兵的所在,他便大著膽子探了頭,想要向內張望一眼。

結果就在他張望的一瞬間,車裏的人也正好擡起了頭。

這人是林子楓!

林子楓端著一只白瓷茶杯,幾乎就是擡頭和張嘉田打了個照面。張嘉田心中一驚,然而未等他做出反應,林子楓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喝了一口水,然後放下茶杯,轉身在那臥鋪上躺了下去。將一條薄毯子往身上一搭,他顯然是要睡上一陣子。

張嘉田定了定神,然後輕輕地伸手進去撥動機關,把那天窗蓋子扣了下去。而在他這麽幹的時候,林子楓躺得安穩,依舊是一動不動。

張嘉田在心裏向他道了謝,然後爬過天窗,繼續向前。在尋找到合適的跳車地點之前,他須得盡量遠離貨車廂。

與此同時,葉春好已經回到了長官車廂裏。

她的心怦怦亂跳,但是一點慌張的神色都不敢露。她不知道張嘉田是否已經逃了。他若是沒有受傷,她自然不必有這種顧慮,可自己只給了他五六分鐘的時間,而他——她到現在為止,依然是不知道他究竟傷重到了何種程度。

她坐了下來,暗暗估計著火車到達北京的時間,然而就在這時,雷督理忽然坐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扭頭去看他,因為自從上了火車,他就躺在沙發上沒有動過。而雷督理起身之後,像愣了似的,又在沙發上呆坐了片刻。

她不知道,他方才一直在犯心慌,已經慌了好一陣子了。

這心慌來得古怪,沒有來由,更像是一種直覺,可要問他究竟覺出什麽了,他也說不清。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他躺得太久了,甫一起身,有點眩暈,而在天旋地轉的那一瞬間,他伸手向旁邊抓了一把,同時險些叫出聲來。

他什麽都沒抓到,無依無靠地,卻也重新站穩了。而那無可名狀的直覺漸漸清晰起來,他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害怕——無緣無故地,他怕了!

這裏有什麽是值得他怕的?此地是他的地盤,他的身邊也有荷槍實彈的衛隊,即便再來一次偷襲,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那他怕什麽?怕忽然間山崩地裂、世界末日?笑話!

他忽然明白過來:他怕的是張嘉田!

張嘉田還活著,活在這列火車裏,可他不能讓這人繼續活下去,這小子太危險了,比洪霄九還要危險一萬倍。

洪霄九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沒立過什麽軍功,還沒有幫辦的權勢,而他也並沒有搶了洪霄九所愛的姑娘,也並沒有被洪霄九救過性命,也並沒有把洪霄九打成半死。

也並沒有讓洪霄九知道他動了殺心,即將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