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荊棘之路(第2/5頁)

刀子小小的,殺人是絕不夠,可刀刃挺鋒利,他慢慢地切割,很快便把手腳上的麻繩都割斷了。

右手攥了攥,兩只腳也動了動,他想自己真到了那死到臨頭的時刻,應該也能拼了性命逃出幾步去。

那時他去刺殺洪霄九,跳墻出來時,兩只腳踝全扭傷了,可因為怕得要死,不也還是一口氣跑回家去了嗎?

那時候能,這時候自然也能。

與此同時,幾節車廂之外的長官車廂裏,沙發上的雷督理忽然睜開了眼睛。

雷督理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就躺不住了。

他望著上方車頂,眼睛睜開了,但是沒有起身。葉春好回了來,他不理她,她也不理他,他斜了眼睛去看她的手與臉,心裏知道她的手一定很疼,額頭上也可能會落下傷疤。

疼是她活該,真要落下傷疤了,那也沒什麽。他對這個女人感情復雜,他看她看的是心。他對她愛恨交織,為的也是她那顆心。

他光顧著去看她的心了,哪還有精神去留意她臉上是否多了道疤?

葉春好在車窗前坐了,因為怕雷督理從自己臉上看出破綻來,所以扭頭只往窗外望,偶爾沉沉地嘆息一聲。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鋌而走險一次了。她的雙手、雙腿依然很疼,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會破了相,但是和雷督理一樣,她現在也顧不得自己這副皮囊了。

她這一趟本是出來玩的,身上並沒有帶什麽值錢東西,支票本子倒是有,但她不敢開了支票給張嘉田,因為這支票的來去都是要有記錄和交代的,她怕他將來拿著她葉記的支票一進銀行,就會被雷督理的人抓起來。

支票不能開,手頭的鈔票也沒有幾張,幸而她這愛美的年輕太太出來度假,隨身總還攜帶著幾樣珠寶,縱是拿去賤賣了,也能換得一陣子的飯錢。軍政兩界的事情,她所知甚少,不知道張嘉田一旦逃了,會逃到什麽樣的天地裏去,不過她又想,只要這人是活著的,那就得吃飯,既是要吃飯,那自己給他把盤纏預備足了,就絕不會錯。天津那位趙老三,一直替她管理房產出租的事務,這人對外自吹是為雷大帥做事,其實從來沒見過雷督理,一心一意地只為太太服務。她若是想秘密地再接濟張嘉田一筆款子,那麽趙老三家,便是最安全的中轉站。

事情發展到如今,一切都還是順利的,她只盼望著張嘉田能夠脫逃成功。他若是逃生不成,萬一有人從他身上搜出了自己的首飾,那麽後果——無論是他,還是自己——都不堪設想。

車廂裏亮著電燈,她從漆黑的車窗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那影子面容愁苦,瞧著是十分地悲哀,除了悲哀,再沒別的情緒。

火車一刻不停地飛馳,葉春好對著自己的影子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小枝輕輕地走進來,給她和雷督理各送了一杯熱茶。葉春好見她來了,不動聲色,自顧自地端起茶杯喝茶,而小枝小聲問道:“太太,夜深了,您和大帥要不要吃點夜宵?”

葉春好做了個驚訝的表情:“這就夜深了?”

小枝答道:“快到十二點了,您不是晚上也沒正經吃晚飯嘛。”

葉春好瞥了雷督理一眼,說道:“我吃不下。”然後她站了起來,又道,“我再瞧瞧二哥去!誰知道等到了北京,他要受什麽發落呢!”

她管著自己,盡量不說那個“死”字,因為雷督理並沒有流露出要槍斃張嘉田的意思,“埋了”二字,是她派小枝偷聽回來的。

說完這話,她款款地走出了車廂,小枝並沒有跟上去,只把葉春好的茶杯端起來送去了餐車——葉春好平時不是那種離不得丫頭伺候的少奶奶,如今主仆二人動輒一起行動,瞧著有點不大自然,所以葉春好提前囑咐了她,讓她這回不必跟隨自己。

穿過了幾節長車廂,葉春好又走到了那貨車廂的門前。這回她叫開了車廂門,都沒往裏進,只對著那裏頭的兩名士兵一招手。兩名士兵立刻顛顛地跑了出來:“太太。”

葉春好向後退了幾步,示意他們把車廂門關好。仿佛是怕張嘉田會聽到聲音似的,她帶著兩名士兵,向後又退了幾步,盡量站得足夠遠了,這才小聲開口道:“這一陣子,幫辦的情況怎麽樣?”

士兵之一答道:“回太太,幫辦一直沒出過聲,可能是睡著了吧。”

“他沒叫疼叫苦嗎?”

“沒有,幫辦自從上了火車,就沒說過一個字。”

“也沒罵大帥?”

“沒有。”

葉春好絮絮叨叨地盤問兩名士兵,盤問了足有五六分鐘,末了才滿面憂慮地點了點頭,說道:“算了,橫豎也快到北京了,我也不見他了,有話,讓他等著對大帥說吧。”

然後她轉身離去,兩名士兵倒是不急著返回,而是站在這車廂連接處抽起了煙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