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得意

大太太這一喜自然是非同小可,不要說是她,就連大老爺連日裏也是面上帶笑——一舉得男,母子平安這八個字,在現代或者不稀奇,但在古代,卻是多少貴婦人求之不得的造化了。

京城習俗,小外孫的一啄一用都由母親娘家提供,大太太自然是早預備了男女兩套,卻不想這雙胞子出生,繈褓倒是不敷應用,又忙著請二娘子手底下的兩間纖秀坊分號加班加點,加倍趕制出了無數精致的繈褓衣裳,又因為出生是在冬日,還做了金線繡的小鬥篷……雖說不上窮奢極侈,卻也是盡量豪華。

“這兩個寶寶要是能夠站住腳,我們家五妹在許家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上門給大太太請安的敏大奶奶一語道破真諦,“本來就是正兒八經的世子夫人,按理這國公夫人病了,就應該讓世子夫人執掌家務,仗著是新媳婦,活活壓了一年,這不是現在兒子也有了身份也有了,娘家也硬氣了?七妹你別不信,這往後的許家,可就是咱們家五妹的天下了!”

五娘子出嫁的頭一年,可說得上是吃盡了婆家的苦頭,婆婆孱弱無力回護,太婆婆一力打壓,幾個妯娌不是冷眼旁觀就是落井下石,娘家遠在千裏之外,又自飄搖,上回七娘子見她,她才會那樣淒苦地訴說,“當人媳婦不容易。”

可如今就不一樣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老爺高升閣老,自己生了一對男丁傳宗接代,大太太又擺明車馬要給五娘子撐腰,每回送東西給平國公府,都恨不得敲鑼打鼓叫人來瞧瞧自家的女兒是多矜貴……倪太夫人就算有千般不喜,怕是也壓不住五娘子。更別說幾個妯娌,如今最大的屏障,也就只剩自己嫂子的身份了。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嘛。”七娘子笑著為敏大奶奶加了一杯茶,“讓大嫂久候了,娘許久沒有出門做客,難免要加意打扮……”

大太太身上有孝,自己都不敢進產婦門探望,免得沖撞了小孩,七娘子又沒出嫁,不好獨自上門,這對雙胞胎洗三就是敏大奶奶代表娘家人上門探視,一來二去,倒是讓兩人迅速地熟稔了起來——敏大奶奶性子直爽,倒是不得大太太的喜歡。

“這算得了什麽。”敏大奶奶揮揮手,不以為意,“我娘家有個表妹,那才叫折騰,每次出門不打扮兩個時辰,是絕不肯罷休的,我就不耐煩起來,我說你長得這個樣子,也有閑心打扮?再打扮也是這堆草料,瞧瞧人家達家的姑奶奶,不施脂粉也是仙女下凡一樣的,就憑你,打扮兩個時辰那也是東施效顰。”

話尤未已,大太太就出了內堂。

臉色還有些不好看,“再不走,要誤了時辰了。”

就一馬當先,掀簾子出了堂屋。

七娘子和敏大奶奶對視一眼,都不禁抿嘴一笑。

敏大奶奶真是深得粗豪二字精髓。

不過,也是因為正經婆婆不在京裏,自己娘家又硬,和婆家關系又好,又是嬌滴滴最得寵的小女兒……

她的思緒一閃即逝。

也就和敏大奶奶一道追著大太太出門上了暖轎,換車往平國公府而去。

大太太過了年就滿了八個月的孝,當時人守孝,斬衰三年也不過是二十五個月出孝,齊衰不杖期一般都服八個月就可以除服,她本待是要正經守滿一年,免得挨秦大舅的訓,此時五娘子一生產,卻是再按捺不住,今日才過了十天月子,就要帶著女兒、侄媳婦上門去探五娘子了。

“若是在從前,是肯定不會上門的,生女兒,也不會上門。”敏大奶奶又有一套說辭。“這生了兒子,竟還是一對麒麟兒,那就很可以上門了!”

和敏大奶奶在一起說話,歡笑聲就格外多些。

七娘子笑個不住,“被娘聽到了,越發要嗔著大嫂愛說實話!”

敏大奶奶就沖她捉狹地擠了擠眼睛。

今日上門來訪,是前兒就打過招呼的,平國公府自然不敢慢待,還是老規矩,四少夫人親自在二門邊恭候,一行人先進樂山居給倪太夫人問好,又進清平苑見許夫人,這一回許夫人卻是笑容滿面,親自出門迎候,把大太太接進了堂屋。

“多少年的心事!我都給放下了!”她雖然形容枯槁,面上卻帶了紅潤,“鳳佳這一有了後,我心裏就別提多熨帖啦!”

頓時就和大太太說到了一塊去,兩人手握著手,好得——好似比一母出的親姐妹更親熱三分。

倪太夫人的神色就有些萎靡,雖也是一臉的喜氣,但比起許夫人的狂喜,她的開心,更像是虛應故事,按部就班。

更別提一路進來,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的臉色……

七娘子自小在鬥爭中長大,前世又是孤兒,最善察言觀色。這前後兩次登門,眾人神態的種種細微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縱使她早已融入這個時代,心下卻也不由感慨:生個男丁,對這時代的女人來說,居然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