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改元

未幾,昭明二十五年已是落下了句號。

先帝登基二十五年來,朝政大體上還說得上風平浪靜,開南洋海禁,平西北蠻夷,國內,算得上是風調雨順國富民強,國外,也算得上是四海晏服,雖然他老人家把家事搞得一團糟,臨末了還要親自賜死自己的長子,但好歹,交給萬民的成績單,並不算太差。

承平元年,新皇改元,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時代,正月裏免不得又是連番煩瑣的禮儀,

大老爺身為閣老,哪能置身事外,大太太又要服齊衰喪,楊家在京城的第一個年就過得很冷清。

居喪的人家,過年是不出來見客的,大太太連年夜飯都要自己別室享用,大老爺和七娘子兩個人,拉了七姨娘與十二姨娘一起吃了幾口飯,大家也都覺得很沒意思。

從前過年,家裏怎麽說都是熱鬧的,五娘子、六娘子就是兩個活寶,還有九哥這個大寶貝,三個堂少爺在的時候,弘哥也是大說大笑的性子。

如今家裏就七娘子一個孩子了——又還不是喧鬧的性格,處事比大人還沉靜,九哥又不在身邊,這個年就過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家下的親戚們,又多半也都有喪事,大年初一只有二老爺一家上門拜年,卻也是坐了坐就紛紛辭去:這不是蘇州,二房也有不少親戚在京,初一對於他們來說,是相當忙碌的。

七娘子也就第一次見到了二房的大少奶奶。

大太太還在孝期,所有喜慶的活動都不能參與,大年初一,當然也不好出來接待客人,聽吉祥話。七娘子身為家裏的唯一一個女眷,自然要出面招待親戚——老實說,她對這個敏大奶奶,也的確有幾分好奇。

守孝的人家,一般是不出門做客的,甚至連派下人上門問好,都要盡量避諱,也因此,雖然到京城也有一兩個月了,她卻始終沒有和南音取得聯系。畢竟人家現在有了身子,要比常人更忌諱這個,七娘子也不想貿然行事,如若有什麽不美,反倒添了不必要的埋怨。

她一大早就起身在正院陪大太太說話,又聽她抱怨了一通許鳳佳過年還不得回來——廣州路途遙遠,回京過年來回就是小兩個月的時間,工期緊要耽擱不起,自從去年五月出門,許鳳佳這就又是大半年沒有著家了。

待到自鳴鐘敲過七下,二房一家就上門了,因大太太不便見客,男丁都不曾到後頭來請安,七娘子忙整頓了衣裳,又派人去偏院請七姨娘出來,在東次間裏備了茶,又到堂屋等著敏大奶奶進門。

沒多久,細碎的腳步聲就響進了後院,一個英姿勃勃,簡直有盛唐遺風的少婦,便神采飛揚地踏進了屋門。

“七妹妹!”她叫得極親熱,幾步就上前握住了七娘子的手,“嘖嘖嘖,我瞧瞧我瞧瞧,真是江南水鄉走出來的姑娘,這通身上下就是惹人憐愛,叫我看了,恨不得摟在懷裏親一口!”

七娘子倒是被敏大奶奶的氣派鬧得有些不知所措,略帶了一絲尷尬,“大嫂客氣了……”

兩邊就笑著見過禮,又說了幾句吉利話,七娘子才請敏大奶奶在主位坐下,又讓七姨娘在偏位上坐了,三人說些閑話。

七姨娘人雖然玲瓏,話卻不多,七娘子更不是聒噪的性子,滿屋子就聽到敏大奶奶一個人的聲音,“聽娘說,上回有幸進宮隨班行禮賀皇後受封,見了寧嬪一眼,真真是風華絕代,那一股嬌憨的氣質,連皇後都愛,宴席上還特地賞賜了寧嬪三杯酒……統共宮裏的那幾個主位,都沒有寧嬪那麽大的面子!”

誇獎六娘子在宮裏的體面,是最好不過的馬屁,七姨娘臉上頓時綻出了笑容,“雖說我身份低微,但自小把寧嬪帶大——這孩子沒有什麽才華,無非就是仗著一張臉討人喜歡,唉,跌跌撞撞,不意竟然有了這樣的運氣進宮服侍,我是日夜懸心,就怕她無知,沖撞了貴人,自己獲罪倒沒什麽,連累了楊家,倒是她的罪過了!”

敏大奶奶眼神一閃,又滿不在乎地一笑,“連累不連累的,七姨奶奶是過慮啦,寧嬪的性子討喜著呢,我娘親時常進宮陪太後、太妃說話的時候,提起寧嬪,都說是後宮難得的開心果,雖說眼下還無寵,但畢竟皇上還沒出小祥,等出了周年,有寵不過是早晚的事!”

七姨娘和七娘子不由就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位敏大奶奶,倒是難得的通透。

楊家的幾個親戚都有喪事在身,無事不能出門,六娘子品階不夠,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打發人出宮和娘家通消息,歐陽太太若是能夠時常進宮與太後太妃說話,現階段對楊家來說,當然有很大的價值。

敏哥自然不是簡單人物,而這位敏大奶奶,看來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七娘子不禁有些不解:既然敏大奶奶這樣通透,又怎麽會放任南音在自己之前受孕。庶子生在前頭,將來可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事在後頭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