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悲喜

“屏風後是七姑娘吧?”

就算再沉郁,這份屬於權仲白的爽快,卻是始終不曾遠去,他就像是不知道兩家有說親的意思一樣,眉頭一挑,就沉吟著問了一句。

七娘子自然是不能出聲的,梁媽媽代答,“是。”

見大太太的臉色不大好看,卻又加了一句,“當年神醫也曾為我們七姑娘扶過脈,開過方子的。”

權仲白於是微微一笑,“是啊,”他閉上眼,加重了指上的力道,“這不是手指一按,就認出來了?這脈象對醫者來說,就像是長相一樣,記性好的,是見了一次就不會忘的……”

他又一抿唇,“七姑娘請放松些。”

大太太同幾個侍女頓時就看向了屏風後的七娘子。

七娘子不禁有些咬牙切齒:她雖然也有女兒家的矜持,但此時卻絕不是因為害羞而緊張。

這個權仲白,始終還是這個樣子,往好了說,是不羈狂放,往壞了說,就是從來都不會看場面說話。

好在沒有多久,他也就收回了手,慢慢地低眸沉吟了起來,手指彈動不休,從屏風後看去,神色竟似乎是有些凝重。

難道這余毒,竟沒有清除幹凈……七娘子抿著唇,罕見地又有了幾分緊張。

只是當著大太太的面,有什麽話,也都不好說……

“七姑娘幼年體弱,恐怕先天有所不足,雙生子往往如此,貴府的四少爺也有一樣的毛病。”好在權仲白也很快就組織好了語言。“當時我開了幾張太平方子,藥材雖名貴,有奢侈之嫌,但卻的確都是好東西,七姑娘果然也按時服用,如今元氣就不像是從前那樣虛弱。以前的方子,可以不吃了。”

大太太也聽得很入神。

權仲白略微猶豫了一下,眉尖蹙得一蹙,又道,“只是這元氣不足已經多年,七姑娘的身體還是要比平常人更弱些,這是藥物所無法補償的。還是那句話,平時要少思慮多保養,否則在兒女上只怕就福薄了些——”

大太太一下就倒抽了一口冷氣,“子殷的意思是?”

不知不覺,她已經親密地稱呼權仲白的字了。

“也不是說就沒有辦法了。”權仲白掃了屏風後一眼,一臉的沉靜,“只是要福薄些……較難有身,縱有,生育出的兒女,天生元氣也會較常人更虛弱。”

這個消息無論如何說不上好,大太太不由就緊皺眉頭,再也沒有說話的興致了。

權仲白也不介意,他又開了兩張方子給七娘子調養身子,就規規矩矩地告辭離去,卻是再也沒有發出驚人之語。

大太太的心情就又低落了下來,當晚又沒有睡好。

“子殷自己就是醫生,摸出來這樣的脈象,心裏怎麽會不介意?高門大戶,最看重嫡子,尤其他們京城人家,沒個嫡子,就好像天都要塌了……”就和大老爺抱怨,“這樣看,權家這門親,十有**是成不了的了,就算成了,七娘子嫁過去,也要受委屈!”

大老爺卻不這樣看。

“子殷多少年前就曉得小七元氣薄弱,這毛病還是他給看得稍微好了些。又怎麽不知道小七在生育上會艱難些?連達家三小姐他都肯娶過門,對小七就更不會挑剔了。”他撚著須,“橫豎子殷上頭還有兄長,不過是嫡次子,這長子嫡孫早出生了……我看,權家是不會挑剔小七這個的。”

大太太一下就從權家這門親事上看出了好些不是來。“話是這樣說,可畢竟是續弦,本來就難以立足,達家現在還不是死命巴著權家,仗著那點子姻親關系沒有滅門抄家,可子殷要是續弦,這點姻親就更淡薄了。你難道不曉得達家那群人的厲害?到時候鬧起來,難堪的還不是小七……”

大老爺就有了些不耐煩,“還是先等含春來了再看吧,小七就算千伶百俐的,第一生育上艱難,第二出身到底低了些,不論權家、桂家,都不算辱沒了。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就是小五,私底下還不是一包苦水?”

大太太的注意力頓時隨著轉移,就抹起了眼淚,“真是一想到小五,我就睡不好覺!在家千恩萬寵,就是個公主也只能這樣了。到了婆家,四處受氣……”

大老爺冷冷地看著大太太,話到了嘴邊,又吞了下去。半天才嘆了一口氣,起身踱出了裏間。

又接七娘子到小書房說話。

自從進京以來,大老爺事務繁雜,已有很久沒叫七娘子過去服侍了。如今權仲白一來,就好像在楊家平靜的後院裏投了一顆深水炸彈,大太太第一個人仰馬翻,第二個就是大老爺。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字斟句酌,寬慰七娘子,“兩家都是嫡次子,早有了嫡長孫,若不放心,出嫁一年後就擡舉兩個通房,把孩子抱到身邊從小帶大,從情分從禮法,都要認你做親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