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命寒情熱亦奈死(第3/3頁)

這一日,褚仁打開傅山房中的一個小箱子,卻意外的發現了那條黃帶子,金黃色的織錦依然粲然如新,下面還壓著幾張紙,似乎是書法。

褚仁取出那幾張紙,展開一看,都是六尺的草書,寫著那首李夢陽的《巳醜八月京口逢五嶽山人》,卻不是自己寫的。落款都是“山書”,每一張都一模一樣,一共六張。再下面,是一筆,一硯,一鎮尺,褚仁清楚地記得,那是自己在傅山身邊最初的三年,傅山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褚仁又轉頭去看那六幅字,細細分辨紙張墨色的新舊,突然恍然大悟,這六幅字,是自己在京的那六年,傅山在自己生日那天寫給自己的!

淚水,猝不及防地湧了出來。褚仁怕汙了那字,忙擡起手臂用衣袖拭淚,卻突然覺得由腮至頸,由頸至肩,直到指尖,一陣酸麻,心口像凝住了似的,驟然緊縮。褚仁驀地明白了,自己的大限,也快到了。

褚仁忙鋪紙磨墨,在燈下,給戴夢熊寫信托孤:“……家門不幸,兩侄失依,內外眷屬無可緩急者,羅叉外侮,良繁有徒,群淩祂至,實難支禦……念我故人,可屬依護。義氣舊遊,定能羽翼。特遺此書,求加護持。一段高義,足會千古。篝燈草治,筆自此絕。”

寫畢,褚仁又取過一張紙來,寫下了他在大清的最後一幅書法作品,卻是他最不常寫的隸書:“興亡從世局,忠孝自天真。”

還未及鈐印,又一陣劇痛傳來,褚仁忙招呼蓮蘇、蓮寶近前,把那封信,鄭重交給了蓮蘇,“這信[2],務必送給戴大人。”

褚仁強忍著痛,想著,也罷,因這心疾而死,就當是替愛新覺羅家還了漢人的債吧……褚仁牽著蓮蘇的手,叮囑道:“仁叔下葬,穿漢服,但是,要系上這個帶子。”褚仁的手,直直地指向那條黃帶子,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注:

[1]父子艱難六十年……:出自傅眉《臨終口號》。

[2]褚仁的信:內容是根據傅山給魏象樞和戴夢熊的托孤信合並修改的。*

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出自王安石《明妃曲》。傅仁的詩歌作品,傳世僅存一首,剛好也是詠明妃的,叫做《明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