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離(四)

姬央對沈度的話還是將信將疑, 主要是以前被忽悠多了。但她覺得之後沈度的所作所為可就太過分了。

姬央有一種自己不是沈度的夫人, 而是別人的夫人的感覺。怎麽說呢,就是沈度就像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一般,他的兇狠和饑渴實在令人發指。

前些日子雖說沈度也曾死皮賴臉來纏她, 但畢竟姬央對他還是乖順裏暗含自己的抵抗方式,比如說些諷刺的話啊, 給他甩冷臉啊之類的, 所以沈度也沒法兒夜夜纏著她。

現在可好了, 這人頂著生孩子的借口就跟當初拿了太後賜下戒尺的老姑姑一般,想怎麽收拾她就怎麽收拾她了。

此刻姬央的腿正被沈度用被子墊得高高的,呈腿高頭低的姿勢仰躺在床上, 說是事後這個姿勢比較容易受孕。

姬央摸著肚皮,破罐子破摔了地想,怎麽還不懷孕啊?她都快被沈度折騰死了,趕緊早些懷上、早些生下來了了這段孽緣才好。

這沒生過孩子的女人完全不能理解孩子對一個母親的牽絆。尤其是姬央這種人,雖然年紀已經不算小了, 按說二十一的人早就該生過兩、三胎了, 但她是例外,在之前她腦子裏可從沒出現過自己想要當母親的想法。

雖說睡了幾年, 年紀漲了,但在姬央心裏她還是不過十七歲的姑娘而已。何況生孩子、養孩子這個事兒吧, 除非親身經歷過,否則實難完全體會其中的感受。

姬央滿心覺得自己生下孩子,可以看都不必看, 忍心轉頭就走的。畢竟她是去找她母後啊,她總不能給她的孩子留下一個壞榜樣,可以不顧自己母親的生死而苟活吧?

姬央想得倒是挺美好的,但當她真的被診斷出懷上的時候,她自己就懵了。

其實姬央懷孕被發現一點兒也不戲劇性,十分的尋常。

那日沈度在外忙了好幾日才歸家。姬央洗漱之後出來心裏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明日定然又起不來身,又要被人私下議論是個什麽也不會做的“懶婆娘”的。

女人碎嘴是天性,沈度出兵長安,姬央如今隨著他住到了離長安百裏外的新豐,老姑姑沒有跟來,只玉髓兒和露珠兒跟著過來伺候了,所以沈度另找了幾個婦人在姬央的院子裏做粗活兒。

這些鄉下婦人,沒什麽見識,而自身卻十分勤勞,最瞧不上的就是閑漢懶婦。雖說貴夫人跟她們的生活不一樣,但勤快人就是瞧不上懶的,尤其是姬央這種日上三竿都不起床,還半分活兒不幹的,女人家該做的針線都不見拿。連自家男人的內衫都是讓丫頭縫。

姬央聽過她們碎嘴,玉髓兒橫眉就要去收拾人,卻叫姬央阻止了。她們是勤快人,她懂。當初在山上養病時,張嬸也是那樣,質樸得可愛。

卻說姬央這“懶婆娘”洗漱完後就直接癱在了床上,覺得反正也逃不過。哪知沈度卻毫無動靜,只在她床邊輕飄飄地問了句,“你的小日子怎麽還沒來?”

姬央猛地坐起身,腦袋還為之一暈,她都忘記這茬了。

“找個大夫來看看吧。”沈度道。

一看就出事兒了。

雖說姬央氣急敗壞時也想快點兒懷上,但真懷上了卻又覺得不可思議,她一直覺得自己折騰了這麽些年,土壤不該那麽肥沃的。

沈度可是高興壞了,一整天嘴角就沒壓下去過。府裏人人都有賞賜,月錢翻倍。若放在太平日子,只怕還要施粥、撒錢,還要去廟裏放生。

雖然沈度沒做這事兒,但後來在信陽的薛夫人收到信後,卻是給保濟寺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又買了許多魚、龜去放生。

而這會兒沈度親自送了那把出喜脈的大夫出門,回頭就坐在姬央床邊拉著她的手,也不說,只是笑。

姬央看著沈度那般歡喜,心裏似乎也湧起了一絲雀躍,甚至隱隱有種大功臣的滿足感,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我盼了好多年。”沈度親著姬央的手指道。

姬央有心說“那你當年還給我吃藥”?但此時安寧的氣氛以及沈度眼圈上那抹讓人懷疑的紅,她就說不出口了。傷人的時候本就是自傷,姬央心底其實一直是盼著沈度能快快活活的,尤其是沈樑走了以後。

或許沈度自己都沒察覺到,但姬央偶爾見過他看其他孩子的眼神,是那樣惆悵和想念,只不過男人不能輕易流淚,有其他這樣的人,所有傷痛都是自己咽了的,而給人一種無堅不摧的感覺。

譬如姬央以前就一直覺得她不在了對沈度而言壓根兒算不上什麽,誰離開了誰也不會活不了。但現在卻似乎又有些知道沈度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了。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快而立之年的男人,膝下卻沒有一個孩子,如今驟然聞得好消息,便是手舞足蹈也可以理解。

姬央有孕的消息,沈度並沒有瞞院子裏的任何人,反而還反復交代各種注意事項,比如在姬央出現的地方絕不能有任何水漬,尤其是天再冷些的時候,地上絕對不能見雪,更不能見冰渣,以防姬央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