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離(五)

姬央懷孕的時候, 沈度並沒有太多時間能陪在她身邊。所以自古女人才有“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感嘆。

不過到沈度這兒, 怕是得掉個個兒,後悔的是他才是。前線戰事膠著,長安城堡壘堅固, 易守難攻,沈度已經圍城兩月也不見有任何松動。於戰事他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 但沒法每天摸一摸姬央的肚子卻實在叫人煩躁。

四個月的時候小孩兒在肚子裏已經會動了, 用姬央的話來說, 那就是居然活了。

恰好沈度的信也在孩子第一次踢她的時候送到了,姬央本來是從不回沈度的信的,這日卻是破天荒地提了筆。

說起來沈度也算是堅持的, 他每隔一日都會給姬央來信,但小公主是只看不回的主,若換了平常人堅持個十天半月的沒有回應也就沒勁了,但沈度卻一直堅持了好幾個月,但凡他不在的時候, 總是有信給姬央。

姬央不回信不要緊, 但必須得見沈度派來的信使一面,好叫那信使回去給沈度道一聲“長公主一切安好”, 沈度這才能睡得著覺。若非路途有些遠,姬央覺得沈度只怕每日都會叫人來問候她的。

話說姬央提起筆來, 想了想又擱下了。沈度每回來信就只會關心她肚子裏的肉,囑咐她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動, 讓她會錯覺沈度這樣好吃好喝地圈養著她完全只是為了孩子。

姬央心裏雖然有酸言醋語,可又忍不住想跟沈度分享“孩子活了”的事兒,轉了轉眼珠子,又重新提起筆給沈度畫了一幅畫。

十分的粗糙而抽象。就是在一張圓圓的大餅上點了一顆黑芝麻。姬央也不管沈度看得懂看不懂,便塞入了信封讓信使帶了回去。

結果沈度的反應令姬央大吃一驚,他趁夜居然趕回了新豐,進門第一句話就問,“孩子是不是踢你了?”

“你怎麽知道?”姬央差異地道。

“你畫的那幅圖。”沈度頓了頓,“雖然簡潔了點兒……”其實哪裏只是簡潔,根本就是不學無術才是,哪個世家閨秀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姬央的字倒是不壞,但她很少寫,所以要說多出彩卻也未必,但這畫就是在太寒磣了。

“但表意還是很明確的。”沈度肯定道,“那個小黑點是不是他拿小腳踢你了?”

姬央道:“哪有那麽快啊,就像是肚子裏冒了個泡泡似的。”

沈度凈過手之後便急切地將手放到了姬央的肚皮上,姬央肚子裏的“泡泡”還真應景地動了動,喜不自禁地道:“他正在動。”

人高興的時候總是會冒些傻氣,不管他平素有多精明。

“你還沒說你怎麽看出來的呢?”姬央的好奇心沒有被滿足所以催促,“叫誰來看大概也就只能看出是一張芝麻餅吧?”

沈度放開手又用耳朵貼住姬央的肚子上,然後道:“只有一粒芝麻的芝麻餅?我一看那圓就覺得像你以後的肚子,所以很自然就猜中了。”實則是沈度算著月份,覺得姬央肚裏的孩子差不多該有動靜了,這才聯想到的。不然憑姬央的那幅畫,神仙也猜不著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沈度心裏時刻掛著姬央和孩子,所以才會往這方面想。

姬央撇撇嘴,這答案也太平淡了。

“對了,既然他開始動了,只怕就能開始聽見我們說話了,得給他起個小名了,總不能一直他呀他的。”沈度擡起頭道。

姬央道:“那就叫芝麻吧。”姬央隨口道。

打姬央醒後就基本沒駁過姬央話的沈度很堅決地道:“不妥。”芝麻實在太沒有氣勢。

姬央道:“那就叫芝麻餅。”

“是你想吃了吧?”沈度笑道。

姬央摸了摸肚子道:“沒有,太晚了我不吃東西的。”

沈度點點頭,“這倒是,也不能養得太胖了,孩子如果太大,就不好生。”說起不好生這個問題,在前面幾個月的欣喜之後,如今已經成了沈度心頭撥也撥不開的陰霾了。只怕要等姬央順順利利地產下孩子他的心才能放下。

其實沈度也想過,有沒有孩子無所謂的,只要姬央安康便好。只是姬央執意要走,他實在是需要這個孩子,這才不得不狠下心讓姬央鋌而走險去過生產那個鬼門關。

“你倒是懂得挺多的。”姬央卻完全沒有沈度的那種擔心,她就是這樣的性子,隨遇而安,順其自然。要不然當初她不會已經察覺到沈家的異心了還放任自流,得過且過。

沈度半夜趕路,自然疲憊,同姬央說了一會兒話就沒了聲音。姬央原本正想問他給孩子取個什麽小名的,結果一回頭卻看見沈度已經閉上眼睛睡熟了。

姬央往旁邊讓了讓,將被子拉過來給沈度蓋好,自己摸著肚子想,既然沈度也沒說出什麽還名字,叫芝麻也挺好的。她那會兒逃難時若能有一張芝麻餅吃,那可是金山銀山都不換的。